第四十八章 西北望射天狼
“这个乱世,倘若可以活命,没有人希望去死。只是我们身为军人,身不由己啊。”成嬌望着对面奔腾而来的一万五千狼族铁骑,半眯的眼缝中,闪过一丝冷芒。
“传我军令,鳞甲阵对敌!”
一声令下,秦军弓弩手立马下马,取出随身携带的劲努,在阵前排成一线,随后是准备在弓弩手发射完劲努后冲锋的前军轻骑,而后是一千五百重骑兵押后。
这是当年杀神白起于《白起兵书》之中记载的一种阵法,而他就是以此阵在长平大败赵括。
狼族人虽勇猛,但盔甲不如秦军的铁甲,所以一旦冲锋对敌,鳞甲阵的弓弩手会给予很强的杀伤力,之后乘着他们阵型大乱,轻骑快速冲锋彻底打乱狼族的阵型,最后重骑兵压上收割人头。
这种攻防兼备的阵型,正符合孙子兵法之中的不动如山,侵略如火,疾如风,徐如林的打法。也是中原边塞对抗游牧民族的常用阵法。
此时冒顿率领的狼族大军已经全部通过高谷,正冲着秦军的地方结成而来,几乎所有人都能清楚的感觉到脚下的震动。
“狼族单凭个人勇猛拼杀,靠着娴熟的马术杀敌,阵法远不如中原,”赢辉淡淡的一笑,“如果此次来的是齐国的技击骑士,我们可能没有丝毫胜算,但对抗狼族……”
话音未落,远处高谷之上居然升起了殷红如血的大旗,那大旗上铭刻一个狼头,随后居然是五千挽着长弓的弓手。
赢辉见此浑身一凛,竟然在风雷般的铁蹄声中隐隐听见了拉弓的声音!
“不好,是狼族的弓弩手!这一战我们毫无胜算!”倘若对付没有弓弩手,秦军完全可以形成压制,但对方也有弓弩那两方实力……
成嬌高坐马上,眉头皱起,金色盔甲内隐隐溢出血水,他重伤未愈,就强行返秦,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
“吼,吼,吼,”
“杀光秦人,杀光秦人!”
狼族士兵一边用大刀敲打盾牌,一边缓缓前进。
如此威势,让对面的黑甲秦军,如同狂风暴雨之内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翻覆的可能。
中军的甘文一脸忧愁,望着在马上一动不动的君候,轻叹口气:“君候,敌人之强,实在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不如避敌锋芒,另做打算,毕竟我们当务之急是奉王命返回咸阳。”
“你的意思,是让我当一个逃兵?”成嬌目视前方,英气的面容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极度苍白。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毕竟我们只有五千骑兵,不是五万!”甘文皱眉,他听出君候语气中的坚定,可这么下去胜负不说,还有被擒的可能。在这个多事之秋,如果传出大秦君候被匈奴所擒,一定会在动荡的咸阳局势上,再起风波。
成嬌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是如同一把夺目的宝剑,锋芒毕露。他遥望远方的北地长城,声音平淡,但却铿锵有力:“甘文,你记住本侯的话,大秦的土地可以征服,但绝对不可以断送! 大秦的将士可以被杀,但绝不可以低头! ”
“天地开辟,日月重光。遭遇际会,毕力遐方。将扫群秽,还过故乡。肃清万里,总齐八荒……”成嬌年轻的呐喊,响彻整个天空。
开始只是成嬌一个人放歌长啸,到最后,却是三军将士齐声的应和:
“挽我长弓,跨我战马
绝天穹,跃万山。
马革裹尸兮白骨还,挽我劲努兮射天狼!”
这是秦军的葬歌,冒顿第一次听到秦军如此悲烈豪壮的歌声。
他对那个领头的新任海昏侯,以往的长安侯更加好奇,好奇的同时更有些佩服。
的确不错,是大秦的太师还有相国出卖了他们,烁阳被屠,整个蛮族在被中原打压了数十年后,因为此战役气焰一下子高涨起来,高胡、林胡、东胡甚至是臣服大秦的月氏,都隐隐有起兵反抗的念头。
而匈奴单于和大牛首也已经暗中联系各方,如果按照他们所想,所有蛮族真的团结在一起,那重现当年八戎靖国,血洗中原的情景就将不远,到时候大匈奴的铁骑就会狂风般席卷中原七国,冒顿甚至已经做梦,梦着自己高唱着家乡的歌谣,住进中原七国华丽的宫殿内。
可就在这个时候,却出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给予这个伟大的壮举的沉重一击!这两人一个是赵国的李牧,此人居然藏兵于野,在大漠突然藏了数十万赵国胡刀骑士,长驱东胡三百里,不敢南下牧马。
而西方,遭受屠杀的大秦,就在各方都认为他们为了对付南方楚魏的联合进攻,兵力已经捉襟见肘时,成嬌居然力排众议,举全国之力,北上抗蛮。虽然只有五万铁骑,但却成为匈奴南下的一道天然屏障。
冒顿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这更是一支什么样的黑甲骑兵,他们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是用了短短三日,就千里奔袭,踏破了从上郡到咸阳这道天险,出现在了上郡。更是以雷霆之威,化整为零,屠杀了大大小小数百个蛮族部落,而且不分男女老弱,让那些蠢蠢欲动的蛮族又一下子老实了。
冒顿眼中恨意显露,勒马止步不前,只见前方尘土遮天,他终于看清秦军大旗下主将的徽记——那杆大旗上的徽记是由一条金色神龙组成的长剑,在红旗舒卷中浮现。
那就是海昏侯的腾龙军团,一支崛起不过三年的军团。但就是这支军团在武关大破六国联军,甚至杀死了赵**神庞媛。
冒顿驱马上去,望着前方金甲裹身的成嬌,学着中原的礼仪,抱拳:“阁下想必就是新晋的海昏侯成嬌了,我是匈奴的世子冒顿。”
“冒顿?哼,小子,你不该与我为敌,”成嬌轻抚剑柄,“因为与我为敌的人,最后死的一定会非常惨!”
“君候的口气真大,我希望君候的实力也能跟你的口气一样大。”少年冒顿生的虎背熊腰,但却面庞清秀,此刻温和一笑,如同文人一般。
“宁为灰烬,不为尘土。”成嬌淡淡一笑。
毕达是匈奴老将,此刻驱马上前,望着那个名传九州大地的少年,目光之中带着深深的忌惮。
“世子小心一点好,海昏侯虽然是新晋的侯爵,但他之前的名声早就传遍中原。一怒而诸侯惧,一安则天下息。中原的诸侯哪一个不在他威名之下弓腰屈膝?”
“如此狂妄之人,我到是要会会他!”冒顿眼中战意更浓,忍不住要雀雀欲试。
“可是世子,我们的任务是杀死海昏侯,不能给他归秦的机会,如果耽误时间,上郡的秦军抵达,我们会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老将毕达是燕国人,最明白这其中厉害,可世子年幼,不懂兵家战机的重要性。
“别说了,”冒顿不耐烦的猛一挥手,“待我跟他比过再说!”
不等毕达反驳,冒顿便策马上前,大笑起来:“海昏侯,你们大王给你这么一个侯爵,可见你真的是昏庸无比,还不如那个小侯爵长安侯好听些!”
“竖子,安敢辱我君候!”
对面的大军中,甘文闻言大怒,手一挥,百骑便逆风扑近,直杀冒顿而去,可就在距离下冒顿不过百尺时,成嬌却是淡然一笑:“无妨!”
就这两个字,那百骑秦军铁骑便一齐押住了战马,停止前进,随后在马蹄下卷起的尘土中,露出了成嬌的真容。
冒顿望着前方单骑之上的成嬌,策马走去。
众人只见两人军阵前对峙,一个大秦君候,一个是蛮族世子。
而海昏侯成嬌此刻身披火色大氅,面目却隐蔽在火铜重盔之下。冒顿则是一身皮甲,头发扎着辫子。
“你就是海昏侯,年纪也不大吗!我听说你杀了庞媛,不过就庞媛那个老匹夫,我也可以轻而易举杀之!”冒顿轻蔑的瞧着成嬌。
白马之上的成嬌看着这个还没有长大的头狼,心中起了杀机,却冷冷一笑:“庞媛身为赵国名将,一生战八十七,胜七十三,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名将。而丹可磨而不可夺其色,兰可燔而不可灭其馨,玉可碎却不可改其白,金可削却不可易其刚,庞媛,身虽陨,名却垂于千古。远不是你一个黄口小儿可以妄加评论的。”
每说一句话,成嬌便骑马踏前一步,气势也叠加一次,等到距离冒顿百尺之时,身上如同狂潮一般的气势,瞬间隔着数百步对着冒顿直推过来,惊得冒顿握住马鞍,才惊觉自己已经全身冷汗。
“全军听我号令,翼军散开,”成嬌冷笑一声,接过甘文低过的轩辕夏禹剑,转而命令,“没有我的军令,三军不得冲锋!”
“是!”甘文调转战马,退向中军本营。
“君候之言,冒顿见识了!”冒顿立马高呼,却不再称成嬌为海昏侯,而以君候称呼,足见其心中对成嬌的忌惮。
成嬌沉默片刻,冷冷一笑,身后红色披风一扬,举手摘下了自己沉重的头盔,甲胄上的征尘全都扬起,一头黑色的长发在风里飘舞。
冒顿看着这个男人黑色的眸子,瞬间明白了他的血性源于何处。这是一双让人看一眼就感到可怕的眼睛,一双比狼还凶,比鹰还迅捷的眼睛。
“冒顿,你真的要跟我一战?”望着这个未来让中国大地惨遭屠戮的头狼,这个五胡乱华的始作俑者,成嬌心中杀意已决。
“后学晚辈能跟天下名将一决雌雄,这是晚辈的荣幸!”冒顿收起笑意。
“哈哈,匈奴,高胡,林胡,东胡,月氏,你等五胡亡我中原之心不死,可但使长城秦军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本侯劝你还是早早解甲归田,娶妻生子的好。”成嬌说着眯起了眼睛。
“君候此言差矣,当年八戎靖国,我等先辈可以将东周灭亡,君候怎知今日,我不能效仿先辈,灭了山东六国,不如君候助我灭了山东六国,之后我与君候,平分天下?”
“狂妄之人,米粒之光岂敢与日月争辉?”成嬌跨马前行一步,全身气势徒然增加直逼冒顿而去。
“君候难道真的要跟我一战!”冒顿眼中杀意更浓。
“狼和狮子岂能同享一片草原?”成嬌笑问。
“那只要狮子屈服于狼,不就可以同享一片草原了吗?”冒顿也笑了笑。
闻言,成嬌刀眉一挑,狭长的眸子中却多一分冷意。
北地大风吹起,黑色王旗猎猎直响。不知何时冒顿手中已经多了一柄九尺*。六尺的锋刃侧淬出一道修狭的寒芒,映着冒顿那凶狠的眼睛,望着成嬌手中的轩辕夏禹剑。
在中原号称“天下第一剑”的圣道之剑轩辕,是与传说之中剑圣盖聂的仁道之剑,道宗的威道之剑相媲美的天下三大道剑。
更是传说千年之前,轩辕黄帝的成名武器古剑“黄帝”改造而来,剑质绝佳,步战天下无敌,但马战嘛,狼族的*,号称马战第一,无往不利,他这把九黎,更是当年蚩尤所用。冒顿相信这一战,他已经赢了一半。
此时,两人遥遥对视,一种无形的气势在两人身上升起,隐隐约约之间隔绝了风,遏拽行云。
面对天下一等一的名将,冒顿第一次生出了紧张,握刀的手中忽然满是冷汗。
后方甘文更是三年来,第一次看见君候全力以赴。这足以证明君候要斩杀冒顿的决心。
只是不明白,这么一个弱冠子,有什么足以威胁君候?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与天下名将对阵!”少年冒顿已经等不及了。
“我希望这不是你我的最后一战。”成嬌不等他回话,便拔剑斜举苍天,唇边最后一缕从容的笑容也褪去,一拍坐骑,开始缓缓向着冒顿而去。
这一战在所难免,那就让我用生命去证明天下名将应有的尊严。
这是大秦海昏侯与大漠王冒顿的第一次交锋,虽然后面两人交锋了无数次,但尤其是这一次,让冒顿刻骨铭心。也让成嬌成为了他一生可望不可即的敌人。
更是让冒顿直到死,都在追着这个男人的影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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