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麒麟和老人

    浩瀚的洪荒世界，天高地阔，难以丈量，其间高山深谷密布，星辰岛屿漂流，洞天福地数之不尽，天才灵宝取之不竭。
    每当清风吹起，卷起一片片云彩，时而遮掩着太阳光芒，地面之上便会形成层次不一的绿茵，点缀着洪荒大地。
    某个无名林地内，迎着太阳光走来了一人一兽，身穿破烂道袍的老人在前，仅有羊羔般大小的小兽在后。
    一路之上，老人非常沉默，跟在他身后的小兽则是一脸懵懂。
    正走着，老人突然停了下来，仰头看向了天上。
    “终于还是来了吗？唉……。”老人低声喃喃道。
    老人话音刚落，一个身穿紫红金乌袍的伟岸中年人的身影，逐渐在他的头顶上方显现。
    “见过妖皇。”似是极其不情愿的一笑，老人这才对着中年人跪拜了下去。
    他似乎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平和些，只是就连他自己也没发觉，他的一双干枯如树皮般的手，不自觉的捏碎了脚边的石头。
    “白羊贤弟，妖巫二族开战在即，东皇特派我来迎你归朝。”中年人似是早料到了见面时的场景，脸色古井无波，只是着重扫了小兽一眼，淡淡开口道。
    “是。”老人内心轻轻一叹，随即自行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将小兽抱起后，便随着中年男人一起飞向了天空。
    天空很蓝，越往上越蓝，小兽是头一次上天，将头伸出来认真看着，眼中满是憧憬。
    老人依旧沉默着，只有偶尔看着小兽时，才会露出一丝温和。
    中年人和老人并肩飞着，几次想要和老人搭讪，可一直找不到开口的理由，直到目的地已到。
    “唉。”
    看着前方落座在太阳星之上的雄伟宫殿，中年人微微一叹，随即不发一言进了宫殿。
    老人并没有跟着进去，而是怔怔看着宫殿发呆，眼神中满是不舍与遗憾，直到怀里的小兽鼓捣了两下，老人这才收起思绪，一个闪身进了宫殿大门。
    当老人再次见到宫殿正中那七个位置上的七个人，并且看到了他们眼中浓浓的牵挂之情，老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笑的并不好看。
    “白羊老弟，你可算是回来了。”
    七人中正中一人是名青年人，长得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浑身流露着皇者的霸气，他一开口，老人怀里的小兽便被这股不经意间流转的气势震的头皮发麻，险些直接昏倒过去。
    老人运转真气替小兽挡下了这股气势，随即抱着小兽跪了下去，道：“微臣白羊，见过东皇、圣人、妖皇、日后、月后、教皇、妖师。”
    青年人哈哈一笑：“白羊老弟总是喜欢讲究这些没用的礼数，朕说了多少次了，大家同为兄弟嘛，哪有这么多烂规矩。”
    青年人话音刚落，坐在他旁边的妖皇立刻轻咳了一声，青年人这才想起面前的这个老人当年出走的原因。
    脸色不自然的一笑，青年人摆了摆手道：“朕知道白羊老弟回来，特地备了酒席，为老弟接风。”
    老人心里悠悠一叹，点了点头，随即找了个位置坐下，将小兽放在了身侧蒲团上。
    青年人这才注意到小兽的存在，神色一惊，问道：“白羊老弟，这就是你当年救下的那只小麒麟？”
    老人点了点头，眼神慈爱的抚摸着小兽头上的毛发，答道：“是的。”
    “果然如此，传言麒麟一族为远古神兽，只是不知老弟你为何不教他修炼之法？”青年人又问道。
    “妄动刀兵是为不智，龙凤大劫历历在目，我怎会让他重蹈覆辙。”老人淡淡回道。
    “这……。”听着老人的含沙射影，青年人竟还是找不到理由反驳，一如万年前那次一样。
    妖皇心里一叹，连忙出来打起了圆场。
    “咳咳，东皇啊，今天不是说为白羊老弟接风吗？我们就别说这种事情了，咱们今天啊，还是以喝酒为重。”
    老人自此也没有再多说，东皇也没有再多问，酒宴很快便开始了。
    让小兽诧异的是，平时滴酒不沾的老人，不管是谁来敬酒，他竟也都接着，一杯杯酒下肚后，老人竟喝了许久才喝醉。
    到了后来，不知是哪个喝醉了的家伙，迷迷糊糊给小兽也灌了一杯，顿时把小兽给喝趴了。
    酒醉的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前世的有，今生的也有，他还想通了很多事情，有关于自己的，也有关于老人的。
    似乎老人真名白羊，似乎他在这个名叫洪荒的世界，还是个名声很大的人呢！
    老人似乎主张建立各种规矩，从而治理天下，只是对于洪荒妖族而言，这实在有些太难了些，当年老人心灰意冷之下，恰恰见到了刚出生时的小兽，体会到了生命长存的价值，于是他隐退了。
    而此次老人再次出山，似乎是因为他的种族和另外一个强大种族有什么矛盾，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状态。
    ……
    小兽终究是小兽，喝了妖皇宫专供的烈酒，他直到三天后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一觉醒来，小兽只感觉整个身体都醉醺醺的，尤其脑袋更是昏昏沉沉。
    爬起来后，小兽迈着四个蹄子在陌生的宫殿房间里踱着步，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直到一声凄厉的吼叫声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刻，小兽本能的意识到了不对，连忙冲出了房间。
    看着宫殿走廊你来来回回奔走的妖兵妖将，小兽知道，老人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吼。”小兽呼唤着老人，冲着来往的妖兵妖将比划着，可此时没有一个妖兵顾得上他。
    面对着川流不息的军队，小兽的声音只能淹没在回荡的脚步声中。
    小兽叫了几声，只能无力的选择自己去找老人，跟着急速奔跑的兵将们，小兽来到了一个用妖文写着‘天涯’的地方。
    在这里，小兽见到了老人。
    “你这小家伙怎么过来了。”老人同样看见了小兽，慈祥一笑，老人对着小兽招了招手。
    “哈哈，这小家伙却是不怕死。”东皇太一哈哈一笑，大咧咧说道。
    老人点了点头，算是搭腔，之后便抱着小兽退离了人群。
    施法布置了一个隔音结界，老人这才将小兽放在了一个石柱上坐着，一人一兽四目相对，老人忽的重重叹了口气。
    “小家伙，我今天跟你说的话，你一定要记清楚。”
    小兽一脸懵懂的点了点头，也不知到底听没听进去。
    老人摇头苦笑了一下，似是也不指望小兽能全部听明白自己的意思，自顾自的便开始说起来了。
    “小家伙你记住了，当年龙、凤、麒麟三族大战，致使三族从雄霸洪荒没落到了为人坐骑，这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强，相反是因为他们太强了，须知刚则易折啊！”
    “龙凤大劫后，道祖在混沌之中讲道，东皇他们自持妖皇身份肆意怠慢道祖，我当年便劝说过他们，可他们都不听我的。而那巫族祖巫们，更是叫嚣着洪荒世界乃盘古所创，竟直接连紫霄宫都不去了，这分明就是不懂得审时度势啊。”
    “依我看来，此次妖巫二族大战，不论妖族能否胜利，都难保灭族之危，妖族不通礼数，不讲规矩，若让他们执掌了天下，那这洪荒世界存在的意义便没有了，盘古大神当年又何必开辟世界呢？鸿钧老祖执掌天道，定然不会让巫妖二族中的任何一族掌权的。”
    “待会儿打起来，你记得趁乱逃跑，我到时会安排人将你送走，你要记住，长大以后不要报仇，因为这都是妖族的命啊，我虽然可以独自苟且，但身为妖族大圣，若死后不能埋在这片土地上，我却是永世不得心安啊！”
    老人说着，眼中竟泛起了泪花，一如当年小兽病倒时，老人为了照顾他熬夜的那个夜晚。
    流泪的人不好看，尤其是满脸沟壑皱纹的老人，小兽这次却出奇的没有叫唤，仿佛突然就长大了般。
    直到老人擦干了眼泪，撤去了隔音结界。
    在老人撤去结界的一瞬间，小兽突然叫唤了一声，一下子跳进了老人怀里。
    “怎么了？”老人问道。
    小兽摇了摇头，老人欣慰的点了点头：“我现在就找人送你离开天庭。”
    放下小兽，老人离开了，不一会儿便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将小兽抱了起来。
    小兽挣扎的让自己的头朝着老人的方向，静静和老人对视着。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用眼神交流着什么，一如没有人知道老人到底和小兽说了些什么。
    “带他走吧，小家伙少见点血腥为好。”老人微微不舍的又看了一眼小兽，随即偏过了头，淡淡说道。
    抱着小兽的大汉应了一声，粗鲁的抱着小兽便跑了起来。
    小兽自始至终都没有挪开目光，紧紧望着老人，直到大汉飞了起来，老人的身影逐渐模糊了，小兽这才收回目光。
    大汉似乎急于赶回去参加战斗，飞的时候用上了全力，鼻子和嘴巴里喘着粗气，仿佛战斗前暴怒的蛮牛，仅仅用了半个时辰就将小兽送到了目的地。
    送到以后，大汉交代了几声，便立刻调转方向向着太阳星赶去。
    看着远去的大汉的身影，小兽没有叫唤一声，坚强的有些诡异，稚嫩的小脸上没有一丝异常。
    略微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小兽爬上了一座高山，一座离太阳星更近些的高山。
    站在高山之上，小兽看见了永世难忘的一幕。
    遥远的太阳星方向，此时正在进行着如火如荼的战斗，交战的双方自然是巫妖二族，交战的二人却是东皇太一和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大汉。
    大汉的身材异常高大，当他显露本体后，小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竟也能看清他的身体。
    要知道，大汉可是足足带着小兽奔走了半个时辰，以他的速度而言，怕是小兽此时所待的地方距离天庭有几万里了吧？
    可饶是如此，东皇太一和另一人的身影，却依旧恍若在小兽眼前一般！
    可以想象，若是小兽此时站在东皇太一和大汉脚边，怕是就好比一头大象身旁，趴着一只蚂蚁。
    东皇太一和大汉二人一上一下，彼此用出了浑身解数，一道道光幕从他们身体的各个方向显现，肆意攻击着对方的任何部位。
    尤其是东皇太一的攻击，更是华丽到了极点。
    只见在他头顶，有一本异常巨大的银色古书，每当东皇太一催动它时，飘荡在太阳星附近的大小石头便纷纷聚集而来，随着东皇太一的攻击，奋力向着大汉砸去。
    那大汉虽然招式不多，但颇为见效，每逢石头快要砸中他时，他总能挥出大拳，将石头击散，而对于一些小石头，他则直接选择了置之不理。
    东皇太一见攻击无效，收起古书，却又取出了一口大钟，这口大钟一出，立刻呼啸着砸向了大汉，大汉这次却不敢硬接了，身影一闪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等他再次露面时，竟到了东皇太一头顶。
    大汉作势就要一脚踏下，太阳星立刻传来了一道吼叫之声。
    “帝江，休得偷奸耍滑，丢了盘古正宗的脸。”
    被称作帝江的大汉却不理那人，一脚依旧重重踏下，却不想就在这时，太阳星内突然飞出了十道夺目火光，这十道火光飞的极快，恰好在帝江的大脚踏上东皇太一之时，挡在了下面。
    随着十声爆喝，十道火光陡然旋转了起来，竟真的拦住了巨人般的帝江。
    东皇太一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连忙收回大钟，帮着十道火光攻向了帝江。
    “太一，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让我句芒来会一会你。”眼见帝江就要被大钟击中，遥远的混沌之初也响起了一道声音。
    下一刻，和太阳星相反的方向飞出了一名同样身材高大的巨人。
    不同的是，这名巨人头发青绿，身上的服饰也较帝江不同。
    句芒出现后，妖族这边同样又飞出了一名三足金乌，却是那妖皇帝俊。
    “句芒休得猖狂，我帝俊来会你。”
    “哈哈，来得好。”句芒哈哈大笑一声，取出一青木杖，当先一杖敲了过去。
    帝俊一闪，躲过了青木杖，随即将手一招，太一先前用过的那本古书便被他招了过来，先前太一和帝江斗法的一幕，便又在帝俊和句芒身上重现了。
    在这之后，妖族和另一方势力中不断有高手加入战圈，将战斗的范围扩大开来。
    小兽自是一直目不转睛看着远方，找寻着那个略有些佝偻的老人的身影。
    老人很快就加入了战团，在他之后，更多的高手加入了其中，战团一时间变得异常微妙。
    各种炫目光芒不断自交战双方中飞出，一颗颗陨石肆虐着砸倒一片，就连混沌空间也变得不再稳固，裂开了一道道巨大的黑色裂缝。
    而在更遥远的洪荒大陆之上，喊杀声同样冲天而起，直接传到了小兽这里，甚至更加遥远的地方。
    那里，是妖巫二族修为较弱的兵将们征伐的地方，这些兵将虽然修为不高，但数量惊人，所造成的破坏力比起众位高手只大不小。
    小兽一直静静看着一切，看着混沌中那个不屈不饶，勇往直前的老人，每逢老人斩杀一个敌人，小兽的嘴角总是不自觉涌现一丝笑容。
    如此一直过了很长时间，长到小兽睡了醒又醒了睡，一直持续了很多次。
    终于，大战停止了！
    原本天空上威风凛凛的众高手不知去了哪里，死了或是重伤了，没人知道，小兽只知道他们被人打落了，一个个相继被打落，之后便再也没看到了。
    远处洪荒大陆上的喊杀声也逐渐停止了，或许是人数减少的太多了，所以即便有喊杀声，也传递不过来吧。
    老人也不见了！
    小兽不记得老人是在第几次被打倒后，就没有再飞上来的，他只知道自己曾经哭过，在老人第一次被打倒时就哭过，哭到最后，眼泪已经没有了。
    远处的太阳星方向，声音静止了，万物寂静，周围的陨石也全都在那场大战中化作了齑粉，若不是小兽还能活动，他几乎就要以为这个世界被人施了定身咒。
    这种让人心里惊恐的沉寂，不知持续了多长时间。
    小兽不再凝望着那个方向了，因为他发现，尽管他不眠不休的凝望着，那个老人的身影也不可能再出现了。
    小兽开始在这个老人安排的地方定居下来了，这个地方是某个小陨石之上，地方虽然不过千里，陨石之上也没有妖修平常吸收的灵力，但小兽根本不懂得修炼之法，千里之地对他而言也就不算小了。
    陨石上有些地方有野果，有些地方也有些野兔之类的禽兽，小兽倒不需要为生存操心。
    老人的想法或许是想让小兽平平静静的过完余生，只是有些时候的有些事情，往往不能尽如人意，小兽内心深处虽然尊敬老人，但他也有自己的思想。
    一个生灵降生在这个世上，总不能整天浑浑噩噩的过着，从生倒死吧？
    既然活着，当要活出精彩，活出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