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是个好天,老儿村苏家的宅院前热闹闹的停了七八辆车十几头驴,丫头婆子小厮乱跑,四周围着一大圈村人看,就如同他们来的一天一般。
“光衣裳箱子都装了十个了。”围观的人带着惊羡说道,一面拿手指指点点,其实这话已经是说二遍了,但大家依然如同初见一般的兴致勃勃。
“你瞧那些姐儿头上戴的,比城里那些富贵人家的夫人都好。”也有人关注这个,因为看这里人多,引来了几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叫卖,一时间热闹的如同街市一般。
“爹,你可好好记的按我说得来,明年果园子就该结果了…”林赛玉一面看着丫头搬东西,一面不忘跟曹三郎交待,卢氏正好奇的在车上翻来翻去,嘴里啧啧不停,恨不得捡几个搬自己家里,,又被一旁的丫头瞪得心虚,哼了一声丢下,听见林赛玉唠叨个不停,没声好气的道:“结不结果,跟我家有何干系,大冬天到山上受那冻去!”
曹三郎嘿嘿笑道,示意林赛玉放心,看丫头们忙,有心去帮忙,却被卢氏一瞪,不敢上前。
“我好歹开了春就回来…”林赛玉还是不放心,又拉着曹三郎道,被卢氏瞪了一眼,在她头上狠狠戳了一指头,道:“回什么回!赶紧生养个娃才是要紧,你这个死丫头就是个傻的,那么大的家业在那里看不见,一个破山头有什么要紧的!”
林赛玉嘟着嘴走开了,看一旁金蛋跟全哥拉着手叽叽咕咕的说什么,便几步过去道:“金蛋,我们不在这里,功课可不许拉下,回头我要查你。”
金蛋立刻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全哥拍着他道:“莫怕,娘还不如咱们学得好,不怕她查。”说的林赛玉一脸灰土,乱哄哄的时候苏夫人终于出来了,看到卢氏在,哼了一声扭脸不理,拽过全哥上了车,卢氏自然也没给她好脸,啐了一口拉过金蛋。
这两人只要见面,不是因为金蛋跟全哥玩耍磕了碰了吵,就是因为金蛋的穿着打扮吵,甚至因为在卢氏家吃饭多吃了一张饼吵,总之只要一开口说话就没有和气的时候。
“你婆婆有三个姑娘呢,你要看好了,别让她背地都贴补姑娘去,那可是你的家产!”卢氏拉过林赛玉低声嘱咐。
“娘,你有家产可舍得给我?”林赛玉没好气的说,被卢氏在头上打了一巴掌,算是完成了送别仪式,一家人在众人的目送中浩浩荡荡的往京城去了。
一路上林赛玉老鼠搬家一般的上下马车,因为苏老夫人先是嫌她说话没意思,不许林赛玉跟她坐一车,一时又想听请她坐过来,被林赛玉呛了几句又恼了请她下去,过了半日又要请她过来,一路上吵吵闹闹倒也过得充实,老天爷也格外给脸se,这几日一直是好天,走了四五日就到了京城,那边早收拾了大宅院一家人住了进去。
或许是赶路劳累,自到了家林赛玉足足的睡了一天,却依然没睡醒一般,被苏老夫人嘲笑一番,自带着丫头全哥逛街看戏关扑去了。
吃过早饭,林赛玉躺在大书房的躺椅上,看苏锦南在那边整理账目,秋阳透过窗棂铺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脸衬得如同大理石雕塑一般的有棱有角。
“都看了一上午了,还没看够?”苏锦南忽的抬头,微微一笑。
林赛玉便从躺椅上起来,几步走到他跟前,低头在他额头吧唧亲了口,笑眯眯的道:“如斯美人,看不够!”
如今苏锦南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直接的表达情感,满心都是甜蜜蜜的,将她揽在身前坐下,拉着手道:“可是闷了?娘唠叨,咱们不跟她去,我带你去看看乔相扑可好?”
林赛玉对那些不感兴趣,摇着头说不去,忽见苏锦南鬓边一丝银白,不由咦了声道:“早生华发了!”
苏锦南便笑道:“早什么,就要三十人了。”一面将她的手细细揉捏,在她唇边轻轻一吻,低声道:“娘子可别嫌弃我。”
林赛玉抿着嘴笑,见苏锦南抬手去拔忙按住道:“拔一根,长十根,不怕,日后我亲自做了胡麻让你吃,等咱们园子里胡桃长了,吃上一年就好。”说着打个哈气,苏锦南见她面se微红倦意浓浓比往日多了几分娇柔,那满心的爱一便沿着嘴角散开,忽听门外脚步声响,林赛玉忙推开他站定。
“夫人,有位阿沅姐儿来见夫人。”玉梅并没进门,在外说道,话音才落,就见林赛玉一脸喜意跳了出来,人已经往外走了。
到了上房,见穿着大红妆花袄的阿沅坐在那里吃茶,身旁站着一个小丫头抱着粉团团的一个娃,几步过去携了她的手上下打量,见她比旧时胖了几分,眉眼倒没变化,肤se更加红润,不由笑道:“才一年没见,又俊十分。”
阿沅扑哧笑了,道:“可不是,总不能跟夫人一般,越打扮越上气。”一面伸手捻了林赛玉身上穿的白绫袄,翠兰裙子,道,“料子倒是好,只是这样子太旧了,那里有苏家财主婆子的气势。”
说的林赛玉咧嘴笑,又被阿沅瞪了眼,道:“抿抿嘴,露出牙了!”边笑着伸手将阿沅一把抱住了,笑道:“好姐姐,莫再给我讲这些规矩了。如今在乎我的人,不在乎这个。”
阿沅听了便是一笑,却总觉得一丝心酸酿了上了,忙伸手抱过孩子道:“诺,瞧瞧我的哥儿。”
林赛玉小心翼翼的接过来,见着几个月大的孩子穿着大红缎毛衫儿,生得面白齿红,甚是富态,身前带了满当当的牌符索,便看一眼孩子,看一眼阿沅,抿嘴笑道:“儿子随母,果真跟你一个模样。”
玉梅一早见带了孩子来,便备下了礼,此时忙捧上来,林赛玉见是银八宝贰两一方锦缎兜肚,另有一柳五se线,上穿着十数文长命钱,阿沅也不推辞,让小丫头接了,打量了玉梅几眼,笑道:“是个好姐儿,夫人就是个有造化了,自己粗不粗的不打紧,走到哪里都有人相助。”
玉梅红了脸笑了,林赛玉嘿嘿笑道:“跟你一般能干,所幸比你性子好。”
当下坐了,林赛玉喜欢这孩子,抱在身前逗玩,阿沅便道:“如今也快两年了,怎的就没见喜事儿?”
一句话说中了林赛玉的心事,不由皱眉道:“也是怪了,当初在他家就没…”话说到此忙到住了。
“亏得没有!”阿沅说道,一面让小丫头接过孩子,“别脏了你的衣裳。”一面道,“也该找人看看。”
林赛玉恩了声,道:“我婆婆心肠好,到没拿这个说我。”
阿沅便呸了声,道:“我的傻姐儿,人家有一个孙子摆在那里,巴不得你不生呢。”见林赛玉黯了脸se,忙转话题问一路走的可好,家里的地可好。
“阿沅,我正要问你呢。”林赛玉沉默一时,端正了身子道,“前些日子,锦哥帮我打听了,原来刘老夫人病了许久了,那一年你可是故意不让我去见刘老夫人?”
阿沅边点头道:“对呀,我就是故意不让你去,怎的,你如今要问我旧案了?你待把我怎地?”
林赛玉哭笑不得,也不好恼她,只得笑道:“你这是何必,难不成我看她一眼,就走不得了?”
阿沅便有点点头,睁眼道:“是呀,保不齐你就傻了留下不走,我怕先气死了自己,所以干脆不让你去。”见林赛玉还要说话,便抢着道:“你别淡吃萝卜闲操心,人家有正经媳妇,儿子,你这个恩断义绝的弃妇插得什么。”
“如今那媳妇没了。”林赛玉含笑道,果然就见阿沅噌的站起来,高了嗓音道:“那怎地?你正好去跟前续了是不是?”便忍着笑走近她接过孩子,在怀里拍了拍,道,“都当娘的人,还是这火爆脾气,也不怕吓到孩子。”
阿沅这才带着愤愤坐下,听林赛玉含笑道:“我都放下了,为何你们还放不下?”便是一愣,怔怔看向她,见那妇人嘴角含笑,低头逗弄孩子,面上一团喜气,眉间无半点隐忧。
“不管怎么说,究竟是个相熟的人,病了该去看看,亲人做不成,不至于做了仇人不是?”林赛玉笑道。
阿沅便哼了声,道:“原来是我妄作好人了!”一面站起身来,道:“捡日不如撞日,说起来我也好些日子没去了,想那妇人死了,他们的日子该好过些,今日,咱们就一同去看看。”
林赛玉一怔,看了看天se,疑问道:现在?“
阿沅便一挑眉,似笑非笑道:“怎的?既然惦记着旧人,可是又怕新人不自在?”
林赛玉被她说的笑了,站起身来道:“我只说这时候赶上饭点,别让人误会咱们上门蹭饭吃得好。”
阿沅这才抿嘴笑了,忽见林赛玉衣裳湿了,忙拍手道:“好福气,沾了童子尿。”
说着忙伸手接过孩子,看玉梅慌带林赛玉进内换衣裳,只笑道:“大姐儿莫嫌脏,这一冲隔日就让你有了身子。”
林赛玉一行走一行笑道:“多谢你家小官的福水。”进去换衣不提。
因这条巷子窄,苏家的马车便只停在口外,苏锦南打马上下来,先扶下林赛玉,再看阿沅已经自己跳了下来。
“我在前边等你们。”苏锦南将车内的礼盒拎下来,玉梅忙接了。
林赛玉点点头,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心跳得厉害,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忽的被苏锦南在袖子下握了握,抬眼见他眼含笑意,心内一松,也是微微一笑。
“大官人放心,有我在,你家娘子跑不掉。”阿沅吃吃笑道,一面伸手拉起林赛玉向内走去,自己的小丫头抱着孩子,玉梅拎着大包小包,四人一孩慢慢走进那看上去几分幽静的黑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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