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个并不怎么让人舒服的阴天,乌云就像诸神用来遮挡他们那美好神国的幕布一般,阻挡着人们对璀璨星空的相望。
但这并不影响伊莱雅在湖面上徜徉高歌,淡蓝色的荧光就像光带般萦绕在她周身,那富有磁性的声音正在用娜迦的语言吟唱着恩佐听不懂的歌谣。
他从小在海边长大,自然知道那些在渔民和海盗中口口相传的故事。
娜迦会在深夜的海面上引吭高歌,用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姿引诱年轻的水手翻越栏杆,坠入深不见底的海平面之下,成为娜迦的又一只猎物。
但伊莱雅的歌声并不魅惑,而是仿若圣曲一般洗涤着恩佐的灵魂,他靠在湖边沙滩的岩石旁,看着在湖中宛如仙女般美丽的伊莱雅,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如果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啊...
他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别说是他,就算是神,恐怕也没有让时间停下的威能。
时间对谁都很公平,因为它从不因为谁而发生改变,恩佐也希望拥有这样的意志。
他曾以为外面的世界就是无尽的战斗与杀戮,大把大把的财富,喝不完的烈酒,睡不玩的女人,和自己的好兄弟亚瑟一起,恩佐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直到真正走出来的那一天到来,恩佐才恍然意识到,无所不能的是亚瑟,不是自己。
他不过是一个,在亚瑟身边什么作用也起不了的拖累而已。
因为这样的想法,恩佐在亚瑟出海前选择了留下来,他要在南下的战争中建立功勋,让贵族们称赞自己的名字,这样恩佐就能在亚瑟回来的时候,成为亚瑟麾下的重要角色。
但事与愿违。
亲眼见到了数千人的战场,恩佐才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渺小,一柄长剑,一根箭矢,甚至一次滑倒,都足以要了他的小命。
更别提那些屠杀和被焚毁的村庄,恩佐看着这些哭泣哀嚎的村民,仿佛看到了希茨海尔斯在侵略者的狞笑中化为灰烬,而父亲和亚瑟的尸体就倒在路中央,被乌鸦啃食,最终化为一具白骨。
他害怕了,在之后的战争中,他要么躲在营帐中擦拭自己的盔甲和武器,要么就把自己喝个烂醉,醉到即便帝国军队打来了也喊不醒的程度。在梦里,他挥斥方遵,冷血无情,带着自己的军队攻城略地,给封臣的赏赐都是大把大把的金币。
可梦一醒,他就不得不面对悲哀的现实:自己甚至不如一个普通士兵做的要好。
“你今晚很不对劲,是又想起了去年的那些事么?”
伊莱雅停下了歌声,从水中款款走出来,在沙滩上留下蜿蜒的痕迹,一直走到恩佐面前,用自己那覆盖着紫红色蛇鳞的尾巴尖轻轻抚摸着恩佐的脸颊,那冰凉的感觉令恩佐稍稍好了一些。
“不是,我离开亚瑟的军队了。”恩佐看着和第一次相见时没有任何变化的伊莱雅,突然很是羡慕她。
娜迦的生命长达上千年,即便是刻骨铭心的爱恋,对她们来说也不过是漫长生命的精彩瞬间而已,可是对自己这样的人类来说,却是一生。
她们有着足够的时间去学习,学习能学习的一切,哪怕是用二十年的时间来读一本书都算不得什么。
如果...自己也有这么漫长的生命...?
“为什么?那个蹩脚的三流吟游诗人终于被手下的士兵给推翻了么?”伊利亚用自己的蛇尾将恩佐的双腿缠绕在一起,娜迦继承了蛇的部分特征,包括捕猎时的习惯,但恩佐却面无惧色,甚至还伸出手去帮伊利亚捋了捋她那湿漉漉的长发。
“是我自己离开的,因为我感觉...他不需要我。”
“我记得你之前还对我说过什么‘“我自己有多大的能力,不要说亚瑟,就是我自己也很清楚。’的话,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么?你们人类还真是善变呢~”伊莱雅低下头,用那对蛇瞳盯着恩佐的脸打趣道。
“这怎么能说是善变呢。”恩佐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那时觉得自己虽然比不上亚瑟,但也可以在他的麾下找到一席之地,为他的事业提供帮助...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的思维,我的行为,乃至我所经历的一切,不光是跟亚瑟比,就是跟威廉,跟阿尔托莉雅,跟瑟希莉他们比啊...都该死的差远了!”
“那,我要问你三个问题,你必须诚实的回答我,恩佐。”幽兰般的吐息打在恩佐的脸上,他点了点头,等待着伊莱雅的问题。
“你甘心就此离开亚瑟的视线,看着他逐渐走向辉煌,而你依旧默默无闻么?”
这第一个问题就让恩佐愣住了,过了良久,他才无比艰难的摇了摇头。
伊莱雅则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第二个问题:“假如有一天,那个三流的吟游诗人一无所有了,你是否愿意继续站在他身边?”
又过了更长的时间,恩佐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好,第三个问题,你后悔么?”
......
“你后悔么?后悔离开军队,离开你那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让他一个人孤军奋战?”
伊莱雅的这三个问题,宛如锋利的宝剑,直击恩佐的灵魂深处,让他审视自己的内心。
“后悔又怎样?亚瑟怎么可能还会要我再回去?”恩佐自嘲地笑着,眼神中满是不甘和悔恨。
“你都能后悔,为什么他不会?即便回去是当一个普通士兵又能怎样?你还是你,恩佐,你不必去模仿他人!去寻找自己的长处,然后凭此赢得安身立命之本!这才是我爱的你!”伊莱雅越说越激动,之后竟直接捧住恩佐的脸吻了下去,那冰凉娇嫩的嘴唇却比烈酒来的要猛烈,眨眼间便点燃了恩佐的灵魂。
“对!你说得对!我原先竟不晓得...我原先竟不晓得!”伊莱雅早已松开了缠绕恩佐双腿的蛇尾,因此恩佐站起来的毫无阻碍,他双手握拳做恍然大悟状,右脚还不断地跺着沙地,谁都能看出他的兴奋。
“那我能做什么呢...有什么是他们不会的呢...等等!铸剑!对!我要铸一把剑......一把、一把王权之剑!献给瓦尔哈拉唯一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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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侍女们推开卧室的门,而西尔维娅则在让娜的服侍下换上一套新的衣裙。
瓦尔哈拉的裁缝们把羊毛或者亚麻纺成线,织成布。用蔬菜汁染上不同颜色,无外黄、黑、绿、褐、蓝、红等鲜艳的颜色,瓦尔哈拉人喜爱这种醒目。最后将布剪裁成衣服。整个过程复杂漫长,所以每个人没有几件衣服,身上所穿的连续用上好几年。其实日常瓦尔哈拉人的衣服只要舒适就好,并不讲究式样,
但西尔维娅不是土生土长的瓦尔哈人,而戴安娜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特地从不列颠带来了许多在瓦尔哈拉很是稀有的布料,成功讨得了她的欢心。
至于饰品,不列颠的饰品除了异国首饰这个噱头之外,在瓦尔哈拉什么也不是。
很多瓦尔哈拉男人都是心灵手巧的艺术家,他们冬天就躲在家里专心制造各种首饰,各种各样的武器、工具、日常用品、还有船上的风向标、船首像等等东西,事无巨细都在上面刻上复杂精巧的花纹和图案,他们从大自然中获取创作灵感,描绘对象大多是动物,猛禽等等,然而制作非常精细,无愧于巧夺天工这个评价。
在等身的落地镜面前,西尔维娅张开双臂,任由侍女们将各种珠宝首饰戴在她的身上,戒指,耳环,项链,头饰,作为公爵的未婚妻,西尔维娅需要一个和她身份相匹配的形象。
“夫人...公爵他...”在走出卧室之前,让娜看着还倒在床上酣然大睡的亚瑟,有些犹豫要不要叫醒他。
“让他就那么待着吧,这样会议室的新长桌还能多活一会。”西尔维娅冷哼一声,甩下这句话之后就在侍女们的簇拥下走下了楼。
过了一会之后,卧室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个敏捷的身影迅速闪进了漆黑的房间之中。
ta肯定是赤裸着双足,不然的话,地板绝对会传来和鞋底碰撞的声音。
一个...刺客?
ta离床榻越来越近,剧烈的喘息声也愈来愈重,直到ta停在床边,看着依旧沉睡着的亚瑟良久,即便是在黑暗之中,也可以看到ta在颤抖。
ta高举起什么,似乎是武器,看来是准备动手了。
“哈...哈...哈...”
不,ta又放下了手,踉跄地向后两步,看来是打算放弃,并赶在西尔维娅回来之前离开了。
等等!
ta又走到了床榻前,并再次高举起了手中的武器,这回总该动手了吧?
还没有,ta又迟疑了。
“你到底要不要杀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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