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梦怡以为是朱逸之玩手电筒,只是时机巧合,正撞上他看苏纸梅的消息,心跳了下,正要和朱逸之打招呼,问她最近去哪了,怎么都没看见。
然后他的手定在空中,隔着窗户和那张脸僵持着。
不是朱逸之。
这张脸白得多,像烧伤的尸体下葬时,入敛尸特意为死者做的一副石膏脸,时间太匆忙,只刻出了一对活灵活现的眼,鼻子、嘴巴却都空着,白滑滑一片。
那张脸下也是一身的白衣,王梦怡就和她怔怔对视了许久。
王梦怡本该尖叫的,可能惊吓过度,全身动弹不了,脑子里莫名蹦出个念头,好熟。
在哪里见过?
看久了,王梦怡才认出那脸不是石膏脸,只是戴了口罩而已,是个女医生。
王梦怡的心还怦怦乱跳,他打开窗户,问那女医生:“请问,朱逸之去哪了?她还好吗?”
女医生站着没动,风吹过来,白大褂轻晃了几下,她却还僵着,像块白布下的尸体,只不过和床板钉在一起立了起来而已。
王梦怡一身的汗,像烧汤似的,手捏一把,五根指头都在打滑。
他怕女医生开口说话,又怕她不说话。
怕她说自己是苏纸梅。
又怕她什么都不说,脸一垮,里外翻转,翻出一张血淋淋的脸,口罩连着皮肉,缝在嘴上。
女医生终于开口了,说:“朱逸之?她一个月前就去世了。”
王梦怡一屁股坐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女医生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只坐地上,看着对面窗户发呆,好像随时会有一张小脸跳出来,在玻璃上面吹气,压猪鼻子似的。
王梦怡的眼花了,他掐了自己一下,很疼,不是梦。
他用力盯着对面病房的窗户看,有几次甚至都看到了一个淡淡的“上吊”血字流出来,血从黑暗中渗出,像从一头长发下破裂的脑壳流出一样。
他再眨眨眼,“上吊”两个字又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朱逸之稚嫩的童音。
“我叫猪鼻子,大叔,你真名叫什么?”
“给我治病的医生姐姐说我的病严重了,要动手术,我很怕。”
“老王,你们大人也会害怕吗?”
“医生姐姐跟我说的,痛苦就像大便,每个人都逃避不了。该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
“等我手术完,要是没死的话,也送你一个礼物。”
“我要是不好好唱歌,手术失败,可是会死的。”
最后童音音调转高,开始唱一首歌:
“你不陪我玩”
“我自己玩”
“我去河里挖小孩”
……
王梦怡爬起来,开了门,逃出去,一直跑,一直跑,明明喘气喘到肺都要撕裂,却不敢停下一步,也不敢回头。
他一直跑到不好披萨店,冲进店里,服务员正提着一袋披萨准备出门,差点撞到一起。
“老板,这么晚了,你过来干吗?”服务员问。
王梦怡大口喘气,瘫坐在地上,这时汗才出了一身,浆湿了衣服。
服务员很佩服老板静若瘫痪,动若癫痫的本事,不过佩服归佩服,他还有事要做。
服务员准备出门,王梦怡一把抓住他,问他:“你你,你去哪?”
服务员看满头大汗的老板,心生怜惜,但同时又坚持原则,说:“老板,我七岁就出来打工,很多事我懂的,但是,我只陪聊天哦。而且现在我要送货,等我送完货,再聊天吧。”
王梦怡好不容易找到服务员这个大活人,怎么能放他走。
先是苏纸梅,再是朱逸之,还有可能是苏纸梅跳河自杀后,去河里挖出朱逸之……
不管怎样,他是不敢回家,也不敢一个人独处了。
只有服务员这个信赖的人在他身边,他才觉得安全。
“送什么货?”王梦怡问。
“免费披萨啊,我现在才全部烤好。”服务员用了一天的微波炉,觉得自己都快辐射变异了,等着要出去骑着自己的小毛驴,和夜风嬉戏,中和一下微波余热。
“我跟你一起去!”王梦怡打死不撒手。
服务员感慨,可能自己干一家倒一家的宿命要在王老板手上终结,有这样不放心手下员工的老板,送个披萨都要一起,晚上睡觉还要特意叫到家里聊天,很难亏啊。
服务员骑上小毛驴,王梦怡坐后面。
“出发。免费披萨,想送谁送谁。”服务员重申老板的话,开出去,风吹过,袖子在抖,一双手抱上了他的腰。
服务员身子一紧,小毛驴差点开到沟里:“老板!我只陪聊天!”
深夜,一辆电瓶车,前后相依的两个人。
王梦怡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感受着服务员身上的披萨香气,之前的恐怖幻象一点点稀释,最终化成耳边呼啸的风散去。
王梦怡眯着眼,搂着服务员的腰,突然生出一个念头,希望服务员可以一直开下去,不要停,开到朝阳在马路的尽头升起,开到街上天光流淌,人声沸腾。
电瓶车突然停下来,一个急刹,王梦怡的脸埋在服务员背上,好久没拔出来。
“怎么了?”王梦怡恍惚地问,不住往后看,好像什么东西随时会追上来似的。
“一个人都没有。”服务员说。
“所以呢?”王梦怡问。
“没人怎么送免费披萨?”服务员反问。
王梦怡沉默,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哪有送披萨的心思。
“老板,你信得过我吗?信得过我,就全部交给我。我保证把这些披萨都送出去!”服务员问。
王梦怡点头。他懒得想了,就交给服务员吧,毕竟他有塞小卡片的经验。
得到老板肯定,服务员干劲大涨,一个转向往城市的另一边开去。
那里灯红酒绿,那里彻夜喧嚣,那里的夜晚才是一天生活的开始。
……
小巷子里,一个打扮时尚,穿着短裙的女子在走路,她拿出手机,说:“喂,嗯,我马上就到,你出来接我吧。”
手机另一头没有声音。
她只是害怕,假装打电话而已,听说这条路上很乱,经常有抢劫什么的,她长得这么漂亮,估计会碰上比抢劫更糟的事。
她加快脚步,身后突然响起电瓶车的声音,她刚一回头,一团黑影就罩住了她。
黑影飞过,她软倒在地,精致的小提包还在手上,手机也在,项链、耳坠全都在。
她庆幸,抢劫犯一定是第一天上岗,不熟悉业务。
等等,老娘这么漂亮,抢不到东西就算了,都不踩下刹车看老娘一眼?
一定是灯光太暗,盖住了我的盛世美颜。
她揉了揉发酸的手,好奇怪,明明什么都没抢,为什么手这么沉?受伤了?
她看到包里露出一块软趴趴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开了包。
披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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