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怎么了,他不说,跑出去。”
“我就找边上洗车店的人,问有没有看到。一个身上有怪味的员工说他看见了。”
“他说先看到一个女学生和一个扫把头搂搂抱抱,进巷子里,然后我儿子进去了,女学生和扫把头出来,然后我儿子在里面唱歌,然后楼上浇了一盆水下来,叫我儿子别唱了。太难听。”
陈福发说完,章本硕想了一会儿,问他:“所以你儿子受了打击?”
陈福发说是。晚上都不抽鞭子了,问他比赛的事,都蔫蔫的,歌都不写一首。
章本硕又问:“为什么会受打击?”
陈福发不懂。
章本硕解释:“你儿子应该早就知道自己唱得难听,为什么会受打击?”
陈福发说:“其实他还真没听人说过。小时候我卖玉米,他在车上无聊,就唱歌。小孩子唱歌能怎么样,我当然是夸好听了。长大了,他真要当歌手,我和他妈也只是说他不是这块料,做歌手不稳定,要天赋,还从来没直接说他唱得难听过。”
章本硕问:“他在网上发歌,就没人说吗?”
陈福发说:“就我和他妈两个人,没其他粉丝了。”
章本硕:“这样不好吗?你不是一直希望他别唱歌吗?”
陈福发:“不一样。这样中途退出,整个人都废了。隔段日子,可能又会觉得不甘心,他是我儿子,我还不知道他?”
章本硕:“那你想怎么做?”
陈福发:“想鼓励他,让他振作起来,至少参加完这次比赛,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后,彻底死了当歌手的心,然后找份稳定工作养活自己。”
章本硕:“很好啊。你想得很清楚了,还要咨询什么?”
陈福发:“那个,章老师,唱歌交流是不错,可他发到网上,谁都能听到,还是不太好。我那张银行卡密码就”
陈福发的脸抽了几下,是真心疼啊。
“有没有更好更快的办法?总不能只用眼神鼓励吧?”陈福发问。
这确实是个问题。
就算一次把话问完,然后听歌,可日常交流还是很吃力。
章本硕想了一会儿,问陈福发:“你听过rap吗?”
陈福发说:“听过。”
章本硕吃了一惊:“一般听谁的?”
陈福发:“我儿子的。刚开始我也不知道是rap,还以为他在念经。念得嘴皮子可溜了,有段时间我都和他妈商量,要不要干脆给他剃个光头,去当和尚算了。挺赚的。”
“那就好,我是说,你要不要试试跟儿子rap一下?”
“怎么rap?”
“rap中有一种元素叫diss battle,简单来说,就是有条理地用说唱形式贬低一个人。你儿子肯定懂的。你如果想面对面和他即时交流,diss battle是个不错的选择。”
“章老师,教我!”
“我不会。你要自己去找个老师。”
陈福发去找老师。
什么地丝,拔头,他听不懂,但章老师给他看了几段视频,一帮小年轻站在舞台上,围成圈,走出两个,你一段,我一段地骂,貌似可以说上很多话。
rap算唱歌吧?
唱歌算音乐吧?
陈福发来到体育馆,站在音乐培训楼下,深吸一口气,楼上还传来啊啊啊的吊嗓声。
他走上去,到前台,问一个姑娘:“这里是教唱歌的吗?”
姑娘抬起头,说:“是。先生是给孩子报培训班吗?几岁了?男生、女生?”
陈福发摇头,说:“是我要学。”
姑娘点头,敲了几下键盘,“那就是成人班了?要学什么呢?声乐?戏曲?还是乐器?先生,我们这里刚聘请了一位知名唢呐大师,方圆十里,红白喜事没他不行,连上次隔壁市里小学生足球比赛,都是他当裁判,一声唢呐响起,球赛开始,老师、学生都哭了,说想起自己姥姥、爷爷”
陈福发说:“我要学rap。”
姑娘说:“嗯,rap啊,我们这里也有先生,你要学rap?”
陈福发说:“对,地丝、拔头那种,你们这里有吗?”
“地三鲜?拔头?”
“地丝,拔头。”
陈福发很失望,连地丝、拔头都没听过,这家培训班肯定没有rap老师了。
陈福发转身离去,下楼时,两个人走上来,一个高个,一个白衬衫,正在说话。
高个说:天音那帮人,招生比不过,就使这些下三滥招数。
白衬衫说:对,还请个音痴在楼下唱rap,唱的叫什么啊,shit!真想diss回去。现在是个会说话的,都说自己会rap。rap不是这么唱的,好不好!
高个说:还是你牛,直接泼水下去,浇得那小子都哭啦!哈哈。
白衬衫说:其实那盆水是给那对小情侣准备的,趴窗口休息休息,那对小情侣就没完没了地亲,扫把头还装纯,说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妈的,看了就上火。
高个、白衬衫突然停下,因为陈福发挡住了路。
两人正要绕开,陈福发一把抓住白衬衫,把他的衬衫从裤腰里拉出来,怼到墙上。
白衬衫惊呆了,高个也傻了。
咋了?
天音不玩阴的,改正面强攻了?
“你会rap?”陈福发问。
“大爷你谁啊?”白衬衫问,很生气,要是年轻十几岁,他保准一掌推出去,叫大爷打哪都可以,就是不能打脸,现在年纪大了,更怂了,只能使眼色叫边上的高个帮忙。
高个收到白衬衫的求助眼神,马上往楼下跑,大叫:我去找跆拳道金教练帮你!
靠!金教练被学员踢晕了,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你给我回来!
白衬衫深呼吸,扩张横隔膜,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他要尖叫,叫距离自己最近的前台小姑娘过来帮忙,就算打不过这个疯子,至少也能陪他一起尖叫。
陈福发说:“我就是你浇了一头水的那小子的爸爸!”
白衬衫气没了,差点跪下来,叫爸爸:“爸、大叔!是我不对,我只是手滑,不小心把洗脚水倒下去。”
“洗脚水?”陈福发愣了下。
白衬衫想扇自己耳光了,好好的,干嘛要说出来?
他死定了!
“你刚才说你会rap?”陈福发问。
“会一点点。”
“地丝也会?”
“会。”
“拔头呢?”
“会。”
“好!”陈福发拉起白衬衫,长笑一声,拍他肩膀。拍一下,白衬衫歪一下。到底好什么?
“教我地丝拔头。”陈福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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