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还是睡着了。不知是司机师傅开车开得好,颠到点上,还是章本硕的肩膀特别宽,比家里的蜘蛛抱枕还舒服,总之,她睡着了。
醒来时,章本硕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看窗外,这才发现车停下了。
章本硕的肩头湿了一大片,六六擦擦下巴,惊呼:“唉呀。对不起。”心里却很得意,一报还一报,一水的肚脐眼还一水的肩,公平得很。
章本硕动动嘴,没发声音,六六鼓励他,“说吧,说吧。有什么话说出来。别不好意思。”
她很想听听章本硕的心声,被人睡湿了,很难受吧?
章本硕说:“饿了吧?现在过节,外面店都关了,等会儿回去我给你煮碗面吧。”
六六这时才擦完口水,怒了,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睡出的口水,却被误解成肚子饿,是种侮辱:“不饿,我看见你就饱!不对,我看见你就很饥渴,也不对”
六六刚睡醒,脑子很乱,和舌头搭不上。
章本硕更同情她了。付了钱,带六六下车,承诺事情办完,回去给她煮碗面,外摊一个鸡蛋。
六六一边生气,一边肚子真饿了,胃跟心一起疼起来。
讨厌!你怎么知道我就吃这一套。
六六也不纠结,往前方看去,一大片的绿地,远处还有几幢楼在夜色里横斜乱蹲着。
出租车开走了,发动机的响声远去,光也暗下来,只有远处楼里一间教室的灯闪着,短短长长的频率,好像有顽童手贱按开关玩。
一阵风吹过,草嗑碰着,沙沙响,伏下头去。
六六抱着手问:“你要找的人在里面?这么晚了,怎么进去?”
学校大门关了,保安室里有红灯闪着,门也锁着。
章本硕指指边上的墙。
六六:“翻进去?”
章本硕点头。找李照这事根本就不好解释,怎么跟保安说?说你们学校一个学生可能会死,让我进去?
还是翻墙吧。
这墙有点高,自己倒好办,就是六六
章本硕一回头,咦,人呢?
“喂,还不上来?”六六骑在墙头冲章本硕招手。
章本硕翻上去,和六六一前一后搭着墙滑下来。
两个人特意贴着墙走,绕了一大圈,离保安室远了,才放开走路,朝宿舍楼去。
章本硕忍不住问:“你怎么翻上去的?”
六六说:“唉,熟能生巧,高中的时候,经常翻墙,翻习惯了。听说我毕业后,学校在墙上装了电网。”
章本硕在夜风中打个哆嗦,翻墙翻到让学校装电网的女人,可怕。
宿舍楼很好认,过座桥,阳台上晒满衣服的就是。
听陈石说,学校里有些学生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做生意,春节的时候,总会有部分学生留在学校里过节,李照也是其中之一。
现在是夜里两点,宿舍楼这里静的可怕,就像夜里你摸进一间房子,看到床上有人,却听不到任何呼吸声似的。
那时你总会怀疑,要么怀疑床上的人死了,要么怀疑自己看到的不是人。
这间宿舍楼也是一样。
明明睡了些人,却像一间巨大的停尸库,只有冷风从楼道里窜上窜下,衣服吃了风时而胀成个人形,时而瘪瘦了变成一缕游魂,一排的人形杂着游魂飘在阳台上,列队欢迎他俩。
宿舍楼里没有一盏灯亮着,倒是隔壁教学楼教室的灯还闪着,拖出一条又长又白的痕落在地上,像溺死挣扎的尸体,手臂直直向上,空握着什么。
章本硕低头看地上那条长长的白痕闪。
六六抬头打量宿舍楼的构造,晚上楼下的铁门关了,但是一楼不高,要是有垫脚的东西,可以翻上去。
“走。”章本硕拉住六六的手。
六六吃了一惊,章本硕的手烫得她差点缩回手,他的眼睛绷紧了朝隔壁教学楼望去。
章本硕拉她回去,往教学楼走。
“不去宿舍吗?”六六问。夜里校园很静,六六一说话,那声音就扬开来,她吓了一跳,忙压住声音。
“他们在教学楼。”章本硕抿着嘴,脚步紧起来,到最后几乎是跑起来。
六六跟在后面,看向教学楼那间亮着的教室,窗口闪过几个人影,然后消失了。
这么晚还在教室?
章本硕跑得飞快,快一点、再快一点!
这回他绝不能再迟了。
教室里闪烁的灯不是灯坏了,而是有人故意按的。
短短短、长长长、短短短,sos求救信号。
李照有危险,却不好发出声音,只能用这种方式向外界求助。
或者
不止李照一个人。
章本硕想起《死亡从天黑开始》的开头,一个班的学生爆头离奇死亡,再向其他班级蔓延开来,整个学校都化为一片血海。
开什么玩笑!
怎么可能?
章本硕一边喊着不可能,一边却又忍不住想,这种事真要发生了怎么办?
前面书里不管多离奇,多荒诞的事都发生了,为什么爆头死亡就不可能?
两人跑到教学楼下,教学楼的铁门开着,亮灯的教室在三楼,跑到二楼时,章本硕突然停住,六六差点撞到他背上。
六六正要问章本硕怎么了,跃过他的肩头,六六看到一只脚伸出墙角。
章本硕慢慢往前走,六六跟着,终于绕过墙角,看到一个学生趴在地上,地上全是血。
六六捂住嘴,差点叫出声。
章本硕看了一眼,又往上走,停都不停。
六六犹豫了一下,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跟着章本硕上三楼。
到了三楼,教室的灯还在闪,灯光打在水泥地上,一片惨白。
章本硕和六六挨到门口往里看了一眼,课桌椅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没人。
怎么回事?
不是人按出的sos?
灯坏了?
六六往天花板上看。
啪的一声轻响,灯坏了。
教室里黑下来,外面的夜光渗进来。
六六靠着章本硕,章本硕往教室里面走,走到讲台前。两人的眼慢慢适应了黑暗。
六六身子抖起来,教室里不是没人,都是人。
只不过全都蹲在桌子底下,用各种奇怪的姿势,好像被人敲碎了关节,硬塞进冰箱冷冻库的尸体。
头歪着,手脚麻花般缠着,桌子底下全是血水。
还在一点点洇开,扩散,连成一串,像花朵在慢镜头下绽放。
六六的手抓住章本硕,指甲都快抠进章本硕肉里。
章本硕站在讲台前呆了会儿,好像上课前忘了带书本的老师,怔怔地扫过一个个尸体。
然后突然回头。
黑板上有几个血字,字脚垂下,拉出一条条血泪淌成线。
死亡从天黑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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