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悟非根本想象不出,一个丢在战场上,被狼养大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他只觉得那就是一头能直立行走的狼。
祝云晟还在说,“原本我爹一回来,我继母就老实些,如今我这大哥一站起来,话都没说呢,她直接就跟缩了两圈似得,恶形恶状一些,也未必不好。”
听他说了这些,似乎对祝云来没有恶感,季悟非勉强从自己的情绪拔出来几分,问:“你爹没叫你回去吗?”
祝云晟将铜盆里的脏水泼到外头,也是凑巧,雨就在这一刻落下,地面一下就黑透了。
他摇摇头,道:“没有,他说随我。”
这厢祝云晟在谈论祝云来,那厢祝云来见这晚膳桌上没他,也问了一句。
“道观?”祝云来搞不明白,瞧着施氏,“他不是你生的啊?”
施氏讪笑道:“我无福,只生养了阿甑和红儿一双儿女。”
祝云来皱了皱眉,又问祝山威,“你到底娶了几个女人?”
“你娘,还有一位朱氏,再就是你母亲了。”他既问的是‘娶’,祝山威自然也不会提起后院那一串姨娘。
祝云来听到‘母亲’二字,浑身不舒坦,起身要走。
祝山威道:“做什么去?”
“打兔子吃。”
祝云来说完这话一下就没影了,祝云赋瞧着他这猖狂样子很不爽,刚挤出来一个‘爹’字,就被祝山威的目光堵得说不出话来。
“且不说下雨了,眼下城门都关了,他要出城打猎,与何家的婚期将近,他万一闹出个什么来,可怎么办呢?”施氏温柔地道。
“你刚才没看见他那一下吗?通天遁地的本事。”祝山威用筷子指了指外头,神色含笑。
施氏瞧着他眸中罕有的赞赏与欣慰,觉得指尖发麻,头皮也紧了起来。
男子再怎么受缚,总归还是自由一点的,连季悟非都知道何青圆要嫁的人是祝云来,她却还糊里糊涂的。
事实上连董氏都不怎么清楚这一点,这婚事本被一浆糊抹过去了,谁也不敢掀起来细说。
倒是何风盈关在院里,从缝隙听外头下人漏了半句出来,说是大公子,一时间如遭雷击,跌坐在榻上。
何风盈失了孙婆子、冯妈妈等耳目,身边只有九善和六福,所以祝家原先丢失在战场上的儿子找回来了这件事,她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只当祝家的大公子还是祝云晟!
“他,他真要娶小妹了?”何风盈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着,觉察到眼角有泪流出,慌手慌脚地用手抹去,硬声道:“好,好,算他这一回有种,真做到了!”
九善见她这个时候还在嘴硬,依着床柱跪了下来,泣声道:“姑娘啊,趁着还有一点转圜的余地,您去求一求夫人吧。你同祝公子是打小的情分,哪里去找这般待您千依百顺的人呐。”
“你哭什么!”何风盈厉声道:“给我滚出去!”
九善还在劝她,却被何风盈一路推搡出去。
房门紧闭在她眼前,门后人的身影顺着门板滑落下去,九善渐渐止住了哭,却听门后头响起了压抑的哭声。
何风盈也不想哭,奈何就是忍不住,将嘴唇咬出血了也忍不住。
她也在想,她到底要什么呢?
要一门体面的婚事,要一个清静的后宅,要一位大有前程,品貌出众,怜她爱她的夫君。
祝云晟只能给她一半,不能给她全部,所以她弃了他。
可弃了她,她就一定能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吗?何风盈愈发不肯定。
倾轧而来的恐惧,不可言说的悔恨在这一刻击垮了她,何风盈将身子埋进被褥里,自以为无人知晓的痛哭了一场。
可外头的消息传不进何风盈的院里,她院里的事情却是能传出去的。
“她哭个什么!”摇春才说了一句,就被浣秋捂了口,搂着她进了屋里才松开,“我还没哭呢!”
何青圆见她气鼓鼓,竟还笑了一声。
“姑娘,您不怕吗?”浣秋忧心忡忡地问。
摇春道:“这都是什么事啊,原先要嫁的好歹还是个人,眼下连人都不是,成狼了!”
“冯妈妈不是去打听了吗?是个人。”何青圆道。
“那冯妈妈还说呢,说他晚上都是上房顶睡的。”摇春觉得可怖,揪着衣襟缩了缩脖子,“狼毛狼牙,还有尾巴呢!”
秦妈妈一个烧栗敲在摇春脑门上,道:“你怎么不说书去!还嫌姑娘不够闹心吗?”
摇春揉着脑门不说话了,只瞧着何青圆。
何青圆正出神想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总觉得这后头有个呼之欲出的轮廓。
“如果有尾巴的话,能不能摇啊?”
良久,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记账的浣秋,劈丝的浮夏,捏肩的摇春一时间都僵住,一个个转身、扭脸、侧头看她。
“啊?”
第53章 成亲还是抢亲
何风盈病了。
就算是假的, 大约也有几分真。
可若说是真的,又存着几分矫饰。
董氏来看她的时候,见她素白一张面孔, 肿红一双眼睛,虽也埋怨她任性, 但也是心疼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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