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周瓦怀了孩子的消息又迅速的传遍了整个村子。
一个哥儿怀了孩子就让这么多的人议论,这倒是李家村的奇事了。没办法,谁让先有了周阿嬷的那么一出,好些人都想着周瓦再这么折腾下去,也不知道这日子得过成啥样。现在可好了,有了个孩子在肚子里,周瓦就稳稳当当的了,说不定还能伸手帮周家一把。
说起来,这周璋的岳家这事办的真是不地道。更多的人想到,没了周瓦帮衬,这周璋竟然这么不成事,倒是让以前很多说过周瓦多管闲事,越过自己哥哥管事不像话的人,都对周瓦有了改观:你看人家和林远涛过日子,不是也在家安安分分的吗?可见当初是不得已了。
说起来,这周李两家的事情,还真是没个人能说清到底是咋回事。本来好好的,周璋娶了李家的小哥儿李巧,今年周瓦出了门子,李巧就说动了自家的兄弟们帮着种周家的地,一切都是好好的,从开播到下种,从铲地到上肥,说句实在的,李家这几个小子确实是下了功夫的。村里人还有人议论,说是李巧出门子的时候没有嫁妆,好像李家不重视这个哥儿似的,没想到这一有什么事,岳家这么帮忙,还以为他们家人转性了呢。
没想到,到了秋收这事就出来了:收了粮食,李家人直接套车往自己家拉,说是当时说好了的,他们今年是佃的周家的地种的,只肯给周家五成的收成。
李巧生了孩子在家里还没下地呢,只有周璋一个人在地里头支应,他也一下子懵了,不知道这些好好的舅子们怎么突然就变了脸。发懵是发懵,周璋却是知道当初明明不是这么说的,而且真要是当成把地佃给了李家,自家粮食不够吃不说,今年的柴火也是没影了——地佃给了人家,除了能收上五成到六成的粮食,地里的所有东西那都是别人的了!
周璋跟人家讲理,李家兄弟嗯嗯啊啊的应着他,该往家拉粮食一点儿也不含糊,眼瞅着粮食都送到别人家里去了,周璋终于忍不住了,扑上去拦着不让装车,这就跟李家兄弟拉扯起来了。
要说也是巧,这村里头有一半的人都姓李,另外不姓李的散户心里头不自觉的就有一种相互同情的感觉。这事出来了,周璋就一个人,也有好心的村民去劝和。更有机灵的去告诉了周阿嬷,这人倒是好心,周阿嬷怎么说都是年长一辈的,跟小辈说不通的事情,去跟亲家好好说说,兴许就能商量出个办法来:这李巧可是刚生了个娃娃,当爹爹阿姆的横竖是不能眼看着自家孩子饿死不是?李家还没分家,只要老人那头说通了,粮食拉到哪不也能要回来吗?
再一个,周阿嬷挺能哭,村里人都是这样,有的时候看你可怜,自然心就往你这边偏。独自一个人拉扯大两个孩子的周阿嬷去李家哭一哭,哪怕这是里正的族人,恐怕里正也会同情三分,大家伙跟旁边再跟着说和说和,这事情总是有回转的余地的。
只是没想到,周阿嬷真是如同众人所料的那样,听到消息就开始哭,只不过,他没有胆子去找亲家,也没有胆子去帮着周璋拦一拦,反而出人意料的去找了挺老长时间没有走动过的周瓦。这让好多想帮着说和的人都停下了脚,心里头泛起了嘀咕,谁也不好意思去跟周瓦说,你哥家里出事了,你跟进去帮忙吧。毕竟当初周瓦是怎么被李巧逼得出了门子,后来周家又是怎么有进无出打林远涛两口的脸,村里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心思厚道一点儿的都不忍心去为难周瓦:自己的日子还没过稳呢,周瓦出头就相当于林远涛出头,林远涛一个今年刚搬来的外姓人,去跟大半个村子都是亲戚故旧的李家叫板,这事咋想都为难。别到时候周瓦出不了力,倒让林远涛给嫌弃了。这村里人平时嘴上爱说是真的,可是真要帮着周家把周瓦往绝路上逼,那也是做不出来的事。毕竟周瓦这孩子也是村里人看着长大的,不管平日里关系咋样,总有些情分在。
这下好了,周瓦怀了身子,也算是立住了脚。要是林远涛心里头把这孩子看得重一些,恐怕还是会给周家出这个头。哪怕不直接跟李家对上,接济周家一些也是好的。
村子里的人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就想着大家伙只要能把日子过下去就好了,就没有人想过林远涛愿不愿意出这个钱。毕竟,周瓦总是周家出去的,是好是歹在周家长到二十来岁,要是真让周家几个饿死,怎么也说不过去。人就是这样,总是同情自己心里头的弱者,先前周阿嬷找周瓦的时候,村民不忍心逼着周瓦,等到周瓦怀了孩子,村民觉得他站稳了脚,就开始觉得周家可怜。这个心理上的转换有些莫名其妙,可是还真就是那么回事。
林远涛当然要解决这件事,当然不是村民想的给周家点接济的那种解决方法。他心里还记恨着周阿嬷让周瓦晕过去那件事呢,他和周家可没多少感情,在他心里,只要周家人饿不死就算是他尽心了。
所以,林远涛在安置完了周瓦,问明白了村里头一般佃地是怎么个佃法,一家子多少口粮就能过日子之后,他就去找了李成,他才不愿意出面和周李两家人搅合呢。只要和李成这里当里正的说明白也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本来也就是该李成去办的。当然,如果李成心里有犹豫的话,他也不介意请县城里当差的朋友过来自己家吃顿酒什么的。一般人看见公差还是会心里发憷的。
李成也有一种气闷的感觉。他这个里正是整个村里的里正,偏偏惹事的就是李家的族人。不偏不倚的处理吧,怕是族人中会有说法——人的护短有时候根本不管有理没理,要是偏着李家吧,村里另一半的人恐怕就得拿另一种眼光看自己了,说不定经过这件事,其他姓的人家就会结成团了。
以前他是不怕的,李家村一般人家都姓李,人丁又一向兴旺。可是现在县城里有了石家兄弟当差,村里还有一个林远涛,这事就不好说。李成心里头也犯难哪,最重要的是,村里头的人因为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那周家一直没有人来找他。他要是管了,李家人非得说他多管闲事,人家周家都没找你你出啥头?要是不管,别姓人家就得说他村里人都知道,就你里正装不知道,这不就是偏袒李家人么?以后是不是都得让李家人欺到头上来?
直到李进家的传过话来,周瓦有了。李成就知道,这林远涛是一定会来找他了。
“周瓦这命这是不错,这孩子来的是时候啊。”李成对着自己家人叹道。依林远涛的性子,他肯定是要赶紧解决这件事,好让周瓦放心养胎的。也是,二十多岁才有了孩子,搁谁都得上心。
当然,林远涛的并没有苛求,也不是让李家把所有粮食都送回周家去。
林远涛是这么说的:“我在村里时间不长,也没有佃过别人家的地,也不知道这佃了地有什么说法没有?我知道县城里大户把地租出去,那是要立了文书的。县太爷判案也是看有没有文书才做准的。”要是李家和周家立了文书,那他啥也不用说,要是没立,那可就要有个说法了。别告诉他是口头上说的,他城里来的,只认文书。
李成老脸也是有些下不来,“村里人哪有那些讲究,识字的都没有几个,还立啥文书?都是一说就行了,都是乡里乡亲的,都要脸,轻易也没有变卦的事情。”
林远涛轻轻“哦”了一声,看着李成一会儿,看得李成不安起来,刚犹豫着要开口,林远涛又问:“听说当初种地的时候是周家出的种子?周家积的肥也下到地里去了?周瓦还说呢,这些都是当初他预备好了的,没想到种地的时候他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们家还是现买的种子现烧的草木灰。周瓦可把我笑话的够呛,说是头一回知道有人都要下种了连种子和肥都没预备好了的。”
李成也更加不安起来,林远涛突然一转话题,问他:“李大哥,石家老大要成亲了,你到时候去帮忙不?石家兄弟还跟我说他们在县城里认识人不多,让我去帮着张罗张罗呢。”
李成张大嘴:“啊?”
林远涛好心告诉他:“我和衙门里的人多多少少都认识,石家兄弟是捕快,反而一些书办什么没有我熟。”
李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叹一口气:“林兄弟,我也不瞒你,我这里正当的也不容易。一边是族人,一边是周家,后头站着村里头的外姓人,我咋整都讨不了好。李家这事办的是不地道,可是周家也没人出来说个话。我把粮判给李家,我开不了这个口;把粮判给周家,李家这边也不能答应,好歹出了一年的力了。”
林远涛就笑道:“李大哥这话说得,我也不是那样不讲理的人。这村里头我们家和大哥家最亲近,我也不能为难你啊。这事两家都有不是,人家两家还是亲戚,外人说啥都白搭,也说不明白。咱也不能干那缺德事,让人家两家就成了仇了。要我说,还是得活活稀泥,两边都各让一步。也别说什么佃地的事,这话立不住脚。周家也别说人家李家就是来帮忙的,搁哪也都没有白做工的。各让一步,李家把粮食给周家七成,留三成当做辛苦钱,周家有了这七成粮,这日子也过得下去。李家再多帮一把手,把地里的柴火给周家弄回去,就当给他们李家的外孙积福了。你说咋样?”
李成一想,这事也只有这么办,林远涛满意了,周家再闹腾也不顶用,再说看周家这架势根本就是不敢闹腾。有了三成粮,李家这头也说得过去,自己还能摆摆族长的架子,训训他们家败坏了李家的名声,族人也不能说啥。再者,他按着林远涛说的办,说不定去县里吃酒的时候能借光认识衙门里的人,特别是管徭役的,那可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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