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居高临下。能够看清楚不仅仅是已经站在拳击台上的两名拳手,还有周围衣着体面的赌客们。
这些兴致勃勃的客人们是来看拳击比赛的,打扮倒挺像是来看一出精彩的歌剧,恋人们依偎在一起,夫妻带着孩子,偶尔轻声地说一两句话,喝点健身馆免费提供的软性饮料,也有人自己带来了酒,健身馆不提供酒,但如果有人想要让自己热血沸腾一下他们也不会去阻止,毕竟昏头涨脑的赌客们往往会失控,他们会一次又一次地投下更多的赌注,直到口袋空空。
比赛开始前两个拳手敷衍地相互握了握手,他们面对面站在一起,两个人有点相似,或者说,大部分拳手都是这样的,像是在用自己的相貌和身材给拳击这项运动一个拟人化的机会——脑袋上只留了一层薄薄的发茬,隐藏在耷拉着的肥厚眼皮下,眯着的眼睛,挨了太多次重击而不得不走样变形的嘴唇和鼻子,即便痊愈了仍然能够看得出其碎裂的严重程度的下巴,公牛一般粗短的脖子,厚实的胸脯,肌肉发达的四肢,缠着绷带戴着拳击手套的双手——一个红拳套,一个黑拳套。
他们都是一线拳手,经验丰富,肌肉和骨髓却还没被那一场又一场的比赛榨取殆尽,只是红拳套看上去要比黑拳套年纪更大些。开场不到十五秒,黑拳套就打出了闪电般的一击,打中了红拳套的脸颊,把他打到在地上,失败者想要站起来的时候,他的助手尖叫着阻止了他,等裁判数足了九秒,他才站直了。这时候,人们才看到刚才的一拳甚至祸及到了他的眼睛。
这对红拳套相当不利,接下来的两分多钟简直就是黑拳套的表演时间。他脚步轻快,动作敏捷,拳头沉重的就像是能把对手直接砸进水泥地面,而红拳套却只能闪避。阻止,在是在避无可避的时候借助扭抱来拖延时间。
等可谓淡而无味的第一回合结束,赌客们开始预备下第二次注,之前只是安静观看的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在拳手们靠着包软皮的柱子,他们自己的角落休息的时候,押注的赌客们起身走到拳击台下面仔细观察他们的状态,就像是在打量一匹马或者一只狗。
“您们觉得怎么样?”
艾比问,他把两只手的指尖对在一起。笑容殷切的就像是个帮七十岁的老女人拉生意的皮条客。
“那是两个好拳手。”别西卜客客气气地说。
“毋庸置疑。”犹大说。
“我以为您们会有点失望——汤姆是个好孩子,”艾比假惺惺地耸了耸肩膀:“老家伙却有点儿令人失望。”
“您有一群安静的客人。”
康斯坦丁。克洛文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带领到另一个方向,他几乎没有北方口音,态度谦逊。神情温和,但如果他就是那个四道荆棘戒指的克洛文,安东尼。霍普金斯的旧识——那就绝对不会是个好好先生。
确实,那些人既不站立起来挥舞拳头,原地蹦跶,也从不呐喊或者尖叫,他们以一种冷漠与疏远的态度看着两个强壮的男人在拳击台上厮杀。让整个赛场安静的犹如一场葬礼。
“拉斐特虽然是个新城市,但它毕竟属于十三大区,能在这儿定居的人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艾比谦虚地弯了弯腰“包括我,我有两张学士证书。每个人都有正当职业。收入稳定,按时纳税,遵纪守法,通情达理且爽快大度,”艾比滔滔不绝地说道:“他们绝不会为了点儿小钱嘟嘟嚷嚷。纠缠不清。看,您们可以看看,给出去的,收回来的,都是现金,没有支票,没有签字,一切都是那么的干净利索,清楚明白。”
他走到包厢的最前面,指给他的客人们看,看那些灰绿色的钞票。
***
黑拳套占上风,他利用红拳套那只受了影响的眼睛,连续不断地从那个方向用上勾拳把他打倒在地,在他艰难的爬起来之后又用灵活的脚步与佯攻把对手逼到绳子上面,如果红拳套想要借着倒地挣脱出去,他就用反方向的打击强迫他直立,然后用更为狠毒的一拳击破对方的企图——无论是想要反击、拖延还是逃避。
红拳套只能利用自己的技巧,不断地碰一下对方的双头肌,晃动脑袋,让自己不至于被打的太重。
在这一回合结束前的几秒钟,红拳套那只受伤的眼睛又被结结实实的打中了,鲜血流满了他的半张脸。
结束的时候,裁判走上前,询问红拳套是否认输退场,他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在短暂的一分钟休息时间里,红拳套的助手们用冰水给他冲洗眼睛。他紧咬着牙齿护套,两手笔直地张开,靠在柱子与绳索上面,不停地打着哆嗦,带血的冰水流过他的脖子,胸脯,弄湿了他的短裤。
第三回合的前半段,红拳套似乎仍然保持着先前的谨慎或说无能为力,黑拳套攻势依然凛冽,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问题所在——他在前两回合耗费的力气太多了,他现在需要休息,大概只需要两分钟,一分钟也够了,但他的对手一直在等的也就是这个。
一个细微,转瞬即逝的空隙,红拳套扭转了近乎大半个身体,手臂在空中形成一个坚固的弓形,巨大的拳头穿过那道空隙打中了黑拳套的下巴,这一下可真厉害,黑拳套双脚离地飞了起来,倒下的时候他的头撞到了柱子上面。
黑拳套同样捱足了九秒钟才站起来,在扶着绳子直起腰的那一刻,他摇晃着吐了,吐出来的东西并不多,带着血。
接下来红拳套就没给对手机会,他几乎没在防守和闪避,而是咄咄逼人地向对手一次次地靠近,他坚实准确的拳头令人不无畏惧地联想起了砸在牛排上的松肉锤——前两回合他挨的拳头都被还了回去,还加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息。
黑拳套试图再一次打到对方,有一次他把红拳套打倒在地,接下来红拳套又把他打到在地。
打呀打呀,打呀。他们的脚在台子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唧唧声。
两个拳手鲜血淋漓,精疲力竭。他们的彼此殴打堪称毫无章法且无所顾忌,而裁判只在他们扭饱的时间过长或者实在闹得不像话的时候才会拉开他们。
红拳套连续几拳(甚至可以说是虚软的)打在了对手的下巴上,突然之间,黑拳套停止了防守和攻击,他踉跄后退,血、牙齿和碎骨头从他的嘴巴里冲出来。
“喔,”艾比说:“看来他还记得,汤姆的下巴上星期才做过手术。”
他紧紧抵靠着包厢围绕着丝绒帐幔的矮墙。
红拳套正在往上看,别西卜无法确定他们的目光有无接触,但后者立刻像是看到了死神那样猛烈地转过身去,在黑拳套还没能彻底倒下之前,他动了起来,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对手的脸上打了个正中,即便没有撒沙和别西卜超越普通人的视力,包厢里的人也能清楚的看到那张被殴打的脸上的每一簇皮肉就像被子弹集中的果冻那样激烈的晃动荡漾。
这也许是黑拳套的最后一次倒下了,裁判开始数秒,十秒结束,黑拳套的助手立刻冲上去,从绳圈下面把黑拳套移出去,挪到早就准备好的担架上。
裁判举起了红拳套的手,胜利者似乎想要微笑一下,随即他略微低下了头,猛烈地呕吐——就像是个高压水龙头那样,黑色的血混合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口,然后又是一口。这里原本是个剧场,场地空旷,反射与传导的性能依然良好,即便在包厢里,呕吐的声音依然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还有含混不清的呻吟与痛苦的哭泣声,来自于担架上那张粉碎的脸。
浓重的血腥气与胃部分泌物的臭气缭绕在台子周围。
“这场比赛能超过五万吗?”犹大问。
“能,”艾比说。
“那么一天这里能有几场比赛呢?”克洛文问。
“最少五场,最多七场,一般而言,每两小时一场,有一场安排在下午六点,这样客人们可以赶得及回去吃晚饭,另一场安排在凌晨四点,有些客人如果没能在夜总会消耗完他们的精力,就会赶到这儿看一场拳赛。”艾比一边说着,一边心满意足地舔着嘴唇:“每一回合都能下注,也可以就比赛的最后输赢押注。”
“仅此两种?”
“仅此两种。”艾比说“我不建议弄得太复杂,让人愉快的东西都很简单,比如酒,比如性。”他再次拍了拍小手:“好啦,我们走吧,下面这个才是我想让您们看的东西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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