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徒述斐刚上三楼就注意到了,这三楼竟然没有常见的桌椅, 而是坐席和矮桌。
烛台是儿臂粗的蜡烛, 点燃之后,烛火竟然是明亮的白色, 而不是常见的橙色,也没什么刺鼻的味道,反倒有种淡淡的香气。
他特意注意了一下,是因为李六的提报里说了一句——这些蜡烛都是孔家特质的,用的是北海的一众特殊鱼类的油脂, 制作工艺非常复杂, 且其他的辅料也十分贵重, 才让蜡烛呈现出这种效果。
徒述斐猜测,这蜡烛应该是用鲸鱼油参杂其他的矿物助燃剂,以及一些香料制成的。
当下散发的香味虽然浅淡,但这味道确实徒述斐在圣人的御前殿闻了十几年的龙涎香。
也不知道能不能换成其他的香味。徒述斐的思绪发散了一瞬间, 这般想道。
随后就被孔昭熠热情的请到了主座上并排两席前, “王爷请入席。”
徒述斐看着眼前的并排两席, 知道孔昭熠这又是试探自己呢。不过孔昭熠大概猜不到,自己来赴宴, 压根就不打算在今晚讲和,而是要继续刺激孔家。所以无论选哪一席,最后都不能好了。
所以徒述斐直接一撩袍子,坐在了贵位上。而且坐下的姿势也不是古礼中的跪坐,而是一条腿横盘在身前、另一条腿踩在一边。
孔昭熠见徒述斐这般作态,也搞不清徒述斐是不是因为送帖子的事情恼怒了,才故意这般。
下一瞬,就见徒述斐虚点了一下身边的席位,“衍圣公,坐呀!”
孔昭熠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才笑着坐在了另一席位上。
而刚刚因为徒述斐的这番作态,而瞬间静默下来的三楼,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下面陪坐的都是孔家各房的宪字辈和庆字辈族人,岁数最大的那个比孔昭熠年岁还大。
孔昭熠和徒述斐寒暄着,而徒述斐则是把视线放在对面的戏楼上,听着对面的唱词唱腔,对孔昭熠的搭话爱搭不理的。
过了不一时,就有婢女捧着不大的铜盆过来,跪在众人身边,让大家净手。
净手后,又送上手脂。
随后又有清爽的茶水送来。十六色的果子点心也跟着上来,每种不过一口的量,可每一样都小巧精致,色香味俱全。
“府上的白案,手艺倒是不错。”徒述斐点着眼前的果子点心,赞了一句。
孔昭熠自谦道:“不过是家里的老仆,仿着祖上留下的方子做的。平日里下臣也不常用,只是郡王莅临,寒舍蓬荜生辉,自然是要用最好的吃用招待王爷。”说着,还恭敬的对着徒述斐一拱手。
“哈哈,衍圣公说笑了,你这公府要是寒舍的话,那本王的王府岂不是乞丐!”徒述斐笑道。
至于他说的平日里也不常用,徒述斐是信的。因为这点心上来之后,孔昭熠并只是示意性的动了两下,不然底下陪坐的孔家子弟都不好动。可若说孔家其他人也不常用,那就不可能了。
约莫是打听到徒述斐喜欢吃点心的缘故,才特意来的。估计着衍圣公府里的其他人,倒是应该常吃的,不然不可能做得这般熟稔。
“你这小戏班子也养得好。”徒述斐又赞了一句。
孔昭熠虽然不知道徒述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也只能继续赔笑自谦。
又过了约莫半盏茶,婢女们手里捧着托盘上了一道小巧的汤羹。
“这羹味道鲜美,是用海中的鲜物制成的,还请王爷赏脸品尝。”
徒述斐先用羹匙舀了一勺尝了尝,就知道是鱼翅。
他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桌案,开口赞美:“果然鲜美异常。”
仓促间办的宴会,竟然能拿出这么大存量的鱼翅,一来可见孔家富足奢侈,二来孔家似乎涉及海贸啊!
先前看见那蜡烛,徒述斐只是有所怀疑。如今他却能确定了。
可若是孔家真的涉及海贸,那李六不可能查不到,也不会不报给自己。所以孔家不是亲身下场做的,而是托身旁人,免得坏了圣人后裔的名声。
自当年可可树开始,向南航海的路线就已经被宗室掌控。这几年徒述斐大力发展南海,更是对这条航路里的各家背景一清二楚。若是哪家真的和孔家有关系,他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孔家的东西,只能是北海而来的。可到底会是谁呢?
徒述斐一时间没有头绪,索性只在心里记了一笔,先撂到一旁,以后再说。
这之后,就是各色珍馐美味。底下陪坐的人也开始引经据典、高谈阔论。孔昭熠还借机让徒述斐点评一番孔家子弟的言谈学识。
徒述斐一摆手:“本王是个惫懒的,当年在弘文馆读书的时候,也不过是由着性子随便学了些自己喜欢的。衍圣公让本王点评,却是让本王为难了。”
孔昭熠被徒述斐这话噎得只能讪笑。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这祚郡王是真的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当真是个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正当他想开口说话,就有一个小厮上前来,对孔昭熠耳语了几句。
而从上了三楼之后就没了踪影的湛金,也过来,恭敬的对着徒述斐行礼,掐着嗓子,细声细气的说话:“爷,灵宝跟衍圣公府的厨房起了点儿小口角,想来该有人来和衍圣公禀报了。”说着,斜睨了那个耳语的小厮一眼。
“调皮,促狭。”徒述斐半点没有责怪湛金的意思,还捏着筷子的手抬了下食指,虚点了湛金一下,“让灵宝来。这是衍圣公府,不必监察尝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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