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樱坐在张玉珊外间秘书室里。
张玉珊雷厉风行走进办公室,瞧见桌上一份文件,看了看上头标签,轻轻揭过,扬声叫裴樱进来。
“把这份文件给温总送去,就说苏总不同意。”
温总就是温世安,裴樱来公司一个多月,先前一直忙于新员工培训,封闭式培训拓展一直未曾与公司各部门有过深交。最近抽身回来上班,才知道温世安竟担任了天明集团的副总裁,也从张玉珊处耳闻过温世安担任天明科技的独立董事的一些事迹,按道理上市公司独立董事不应参与公司运营,以便保持中立态度,公正客观地替中小股东监控。近几年各大上市公司疯了一样聘请官员担任独立董事,许多企业聘请的是退休官员,企图利用他们过去丰富的人脉“资源”谋取私利,而一些有实力的,更是明目张胆聘请在任官员,这样对获得政策倾斜更为有利。天明集团董事长王承孚是人大代表,又与官场渊源颇深,这才出面邀请了温世安担任“独董”。去年全省发文清退官员独董,温世安干脆从官场隐退下了海。独立董事不能担任上市公司职务,他便化名叫steven的一位香港人,伪造简历,加盟天明集团高管团队。
裴樱拿到那份文件态度有些不自然,张玉珊知道她在想什么,懒得管她。
关于温世安的事,裴樱早先已被张玉珊训过,此时不敢不从,拿着文件朝温世安办公室走去,心内忐忑不安,不多时却又回来了,心口放下一块大石: “温……不在办公室,秘书也不在。”
张玉珊微一沉吟:“那你就放他桌上,给他打电话,说苏总不同意。”
那文件是从苏正则办公室退回来的,关于和子公司关联交易问题,子公司不仅存有王承孚股份,大部分股份是独立董事温世安的,几乎可以看做是温世安的私人公司,但经过一些微妙处理,表面上看不出来,却经不得细查。如今各大上市公司普遍存在关联交易的现象,但天明科技接连两年亏损,早已惹得证监会,审计署盯上,最近证监会查得严,温世安的这项目是历史遗留问题,苏正则不肯批示,几经流转又回到他那儿,因案子的经办人是张玉珊,他才差秘书给张玉珊退了回来。不过杨*跟裴樱说得十分清楚,苏总不知详情,无权批示,现下张玉珊却又如此指挥,明显传岔了话,裴樱也不知道该不该汇报。
裴樱哪敢给温世安打电话,懵懵地捧着手机打算发短信,写了却又改,张玉珊了解她,等了一会儿走出来,扣扣她的桌子:“发了没?”
“还没有。”裴樱拿着手机。
张玉珊手臂一伸,将手机拿过来,看了看她的措辞,改了几个句子,而后在后头加上裴樱的落款又递还给她:“上了这么久的班,怎么还这么笨,编条短信都不会,名字都不给人家说,谁知道你是谁?”
裴樱接过手机。
“发吧。”张玉珊飘回里间。
裴樱战战兢兢瞧着自己的名字,正在选接收人,张玉珊从里头伸长脖子催促:“快点发。”
裴樱手一抖,便按下了发送键,许是太过紧张,她发过去才看清楚,接收人竟然选的是苏正则,这一下彻底晕了。
经过张玉珊排版编辑的内容与苏正则秘书反馈的内容截然不同,这话却是她手机里发出来的,接受对象竟还是苏正则,又落了自己款名,这下真是要作死。
已自投罗网,裴樱不敢再把内容转给温世安,心里忐忑不定地等待着。等待苏正则来找自己算账,等待他把这事告诉张玉珊。
张玉珊这日莫名其妙心情大好,待到下午,给裴樱车钥匙,指挥她去车库车里替自己取份文件。裴樱却是一整天揣着份七上八下的心,跑到停车场,翻了半天才找到张玉珊的文件。满头大汗从驾驶座里退出来,抬头却见隔壁不远处苏正则和司机也从车里出来。
张玉珊与苏正则在公司都有高管专享车位,离得不是很远。
裴樱做贼心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有地洞可钻,抓紧文件袋往电梯疾走。
苏正则吩咐司机:“你先上楼。”
随后却瞧着裴樱背影,轻声道:“给我站住!”
身后快步过来的司机听见这话有些怀疑,忍不住回头,见苏正则盯着裴樱,这才多瞧了她几眼,老板就在身后,也不好过多窥探,到底进了电梯。
裴樱脚步迟缓,心跳快得像要蹦出来,背心一片冰凉,手心冒汗,不知该怎么办。
“上午杨*是怎么跟你说的?”
“我……”该怎么说,如果说短信发错了,恐怕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而且就算信了,她又如何交代篡改回复的罪名?
“不管是威胁还是报复,这一招未免太低级,起码先找个替罪羊将自己摘出来。”
那人站在身后,身材高大,离得那样近,无形中一股威慑力逼人而来,她低垂着脸,未及回答。
那人又缓缓开口道:“给人做助理,不是让人当枪使,哪天赔进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时,不远处驶进来一辆小车,开着大灯往高管车位这边来,两人迅速分开站成两边等那车经过。待车驶近,裴樱看清楚驾驶座的温世安,略有些惊慌,也顾不得苏正则,急急忙忙往电梯去。好不容易等来电梯,刚进去,门正待阖上,外头忽然伸进来一只大手,将将掰住电梯门。裴樱盯着那只刚劲的手背,心猛地一跳,门立刻重新打开,面前赫然立着苏正则和温世安。
温世安浮起笑容:“这不是张总新来的助理吗,来公司多久了,不认识苏总吗?怎么也不等一等苏总。”
早前裴樱跟着张玉珊参加过高管会议,温世安早已见过她。
“……”裴樱思考措辞,一边腾出大片空间以便那二人进来。
“刚跟苏总在聊什么呢?一见我就散了,没打扰到你们吧?”
裴樱脸色苍白:“没聊什么。”
苏正则一脸铁青,盯着电梯顶上,温世安暗笑,这才收了声。
等上了一楼,停顿间隙有人进来,裴樱也不管没到层,门一开赶紧从那两人身后钻出来,远离电梯,这才松了口气,心情紧张又怕碰见张玉珊,不由找了个消防通道,在负一楼坐下。心里乱极了,也不知道应该找谁说?徐燕如不行,张玉珊是拿不准的,可她又抓不到重点……
消防通道人少,平日却是各类男同事的抽烟场所,时间一长,通道里总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烟臭味。而负一楼的消防通道更是因阴森荒凉,看多了鬼片的办公室白领一般不曾涉足,她被熏得起身,刚上了半层楼,听见楼下传来一个男声,那人像是正在讲电话。她听见那人开头说的名字,将将住了脚步,安静贴墙躲着。
“温世安的事你别管,那个混世霸王,现在谁都不敢沾。温启乾现在风头正劲,一整个领导班子都是他的同学,省委被温世安堵得水泄不通,没有他的允许,一只蚊子都休想飞进去,我们先别把人给得罪了。”
“违法,他当然知道违法啊,他连化名伪造简历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你当他不知道啊?张玉珊当年怎么坐的牢?要不是王承孚胆大包天,违规操作,能把她送进去?这些事,他们心里都有数,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但千万别把事情揽上身。温世安是混账,但人有个好爹,王承孚和张玉珊都不敢管,只把责任往苏总那儿推,你且等他们上头怎么个说法吧。”
那人说完,脚步轻响,却未上楼,似已离开通道往停车场去。
裴樱这才松了一口气,在里头再忍了一阵,想了想,不管张玉珊如何交代,仍是按照先前杨*的说法给温世安发了条短信,如实表述了苏正则的反馈。短信发出去才又觉得闹心,未及多想,张玉珊的电话已追了过来,语气不悦问她拿个文件怎么还不回来。
裴樱轻手轻脚出了消防楼梯,刚回到办公位,温世安的短信回复就来了:“我知道了,但还有些事情不是很明白,想请教一下裴助理,你先过来一趟。”
语气有些虚浮的客套,命令之意却不容置疑。
裴樱把文件给了张玉珊,又吞吞吐吐:“温……温叫我过去。”
张玉珊头也不抬,语气严厉:“好好说话,温……温什么?人没有名字么?”
“温世安叫我过去。”
“温世安是你叫的吗?”
“温总叫我过去。”
“去就去呗,办公场所,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裴樱被张玉珊骂了出来,敲敲门,温世安叫她进来,瞧见她开门,在大班台后抬头:“哦,你来了啊,正好,麻烦裴助理帮我倒杯水。”说着指指桌上的杯子。
饮水机和冰箱搁在一旁,这人竟仍拿自己当保姆,不过在天明集团,男权社会,女人附庸其上,唯一的女副总裁张玉珊天天被人诟病。其他女秘书们又个个花枝招展,巴着自家高管,盛气凌人,鼻孔朝天,除了少数人,谁都不给好脸色,给得势的高管端茶倒水这种事简直是信手拈来的基本功。
裴樱无奈,端了水杯去饮水机接水,刚回来水还没放稳,温世安已经伸手过来,却没碰到水杯握在她手背上,裴樱手一抖,开水如数翻在自己手上。
她忙甩了甩,温世安连连道歉,一边扯纸给她一边替她擦,手指拂过她手背,轻声笑:“做过保姆,手指还这么嫩,倒挺会保养的!”
裴樱忙触电一般扯回手来。
温世安似笑非笑瞧她:“怎么搭上苏正则的?也给人家做过保姆?”
裴樱警戒道:“温总,这里是办公场所,请您说话注意点!”
“不用紧张,你说对了,这是办公场所,我不能把你怎么样。”说完仰靠回办公椅上,歪着头端详她片刻,点评道:“你这人吧,看起来一本正经无趣得很,却总让人心痒痒,又懂招惹厉害人物。一个保姆穿这身职业装也挺能糊弄人,这才来了多久,就给苏正则甩脸子,你不错啊,故意的吧。”
裴樱道:“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张总那边叫我过去有点事要处理。”
“少拿那臭娘们吓唬我,就是王承孚亲自来,我又有何惧?”骂完后才又和颜悦色瞧着裴樱:“把你调过来给我当助理怎么样?我叫张慕梅给你涨工资,再给你介绍客户。你跟那姓吴的我早听说了,我这边的项目保证比他的大十倍还不止,你要是愿意,我也不会比王承孚待张玉珊差。”
裴樱道:“温总,我敬您是领导,请您说话放尊重点。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说着她欠身推门出去。
“站住,你就是这么跟领导说话的?”
裴樱根本不理他。
温世安不好跟出去,用力捏着那只水杯,指骨发白。
作者有话要说:苏流氓要跟裴裴说话了。
说什么好呢?
流氓道:领完遣散费来我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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