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兰州节儿刚刚带领援军赶过来的时候,这边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体力充沛的吐蕃援军正好接住了力气已经消耗大半的唐军。手持铁蒺藜骨朵的祈必铁力接连打发了两名吐蕃偏将后,终于气力不支,挡住当面砍过来的一把厚背大刀之后,对侧面刺过来的长枪就无能为力了,急得祈必铁力大喊道:
“救我!”
一杆长槊从其背后伸出,挑飞了伸过来的长枪,又将手持后背大砍刀的这位戳了个透心凉。祈必铁力打发掉另一边的威胁后,喘着粗气道:
“壮士是谁?”
“队正张齐。”
祈必铁力道:
“壮士且接替我当这箭头,让本将休息片刻。”
说罢二人互换位置。祈必铁力转到张齐身后担任侧锋。吐蕃军来势汹汹,好在唐军登城的士兵越来越多,并没有被吐蕃兵压迫地后退多少,而且唐军的弓箭手已经开始有意识地朝吐蕃兵多的地方射箭了。
不过吐蕃兵仗着人多,已经逐步把唐军往里压缩了。就在吐蕃兵心里的希望逐步增加时,城外忽然爆发出了震天的欢呼。城里燃起了浓烟。
吐蕃兵顿时慌乱了,听着城内喧嚣嘈杂的声音,看着冲往天际的浓烟,傻子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每个人都想起来,城内还有人数远超过守军的汉人奴隶呢。
“他们不都是被锁在大院里面吗?看守他们的人呢?”
惊慌失措的声音发了出来,但是这个时候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不禁有人后悔没有早早把他们全部处死,可这也是无用的抱怨。稍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兰州守不住了。
兰州城内的浓烟已经不止一处了,哭喊声也似乎是四处都有。吐蕃士兵们一个个都觉得脸皮一紧,寒意陡生。
“这样的浓烟,只怕是隔着黄河都可以看得到吧?”
要真是这样,那么只怕援军是不回来了。这么想,兰州节度使脸色都有些发白了。他极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声嘶力竭地高喊道:
“松原营,入城去稳定秩序,杀光所有汉人奴隶。论斤将军,带你的人赶紧去西门增援。”
可是已经晚了,唐军对西门的攻势几乎是瞬间就加大了力度的,本来稍遇挫折就停止不前的攻城士兵突然变得不怕死起来,这边没有冲车,没有八牛弩,只有几架不大的床弩,两部投石车。一开始也是靠着骑兵往护城河里投草包才垫了块可以通过人的地方来。可是等西门的守军一撤走,这边的攻势就猛然加大了起来,弓箭手甚至推进了靠近护城河的地方朝城上仰射,掩护步兵填平护城河。
填河的步兵大都是效罪营的充军的罪犯还有犯了军法的士兵,只有立下战功才能洗雪自己,重新获得自由。故而特别卖命,居然毫不畏惧城上射下的箭雨,投下的短矛。好在冬天水枯,弓箭兵掩护得力,效罪营也只是付出了数十条性命,就填出了一条数十步宽阔的地带来供攻城之用。不过退回本营的时候,效罪营几乎是人人身上带伤。
道路既然已经铺平,那么步兵还客气什么呢?马上推着十余架攻城车冲到城下攻城。本来吐蕃兰州节儿已经足够小心,留了不少人守西门,正常攻守也得相持一段时间,只是没有想到城内忽然赶来了一支三十人的己方军队,诈称是节儿命令来守城门的,问答起来对城内的情况了如指掌,一口高原腔也挑不出毛病,等到士兵们放他们靠近,突然一个个抽出刀来猛砍,头一刀就坏了城门守将性命,等到其他人反应过来,这二十人已经冲到了城门内,留下十个人守门洞,剩下的人径直去开了城门,冲到了瓮城,和守瓮城门的二十个士兵一番血战,打算杀进瓮城城门,打算打开城门,出到城外,砍坏吊桥,放唐军入城。
“这帮奸细好大的胃口,两座城门都想要。”
守将咬牙切齿地道。忙下令杀光这帮奸细。回过神来的吐蕃军本想全力消灭这帮奸细,夺回城门,不料背后却传来了喊杀声,回头看时,却是城内的奴隶造了反,个个手中握着兵器红着眼睛,见到吐蕃人就砍,城上的守将见势不妙,慌忙又从城上派人下去拦截,结果这么一来,城上的兵又不够用的了。身着重甲的唐军攻城步兵轻而易举地就登上了城头。当先的唐军虞侯身披重甲,手握长柄战斧,枪刺不进,刀劈不动,上城后一个人就扫出了一大块空地。
后续的士兵就把唐军的猩红色战旗插到了兰州西门上。
眼看步兵已经登上了城楼,整装待发的唐军重甲骑兵正在焦急地等待自己用武之时的到来。当一声脆响在空中响起时,令旗终于带来了骑兵出击的命令,憋坏了的骑兵们终于摧动战马到了护城河边,似乎是有默契一般,就在骑兵到达护城河边的时候,瓮城的城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似乎身着吐蕃军服的浑身是血的人踉踉跄跄地用自己的身体把城门压到了一边。
在他身后,是正凶恶地往城门跑来的两名同样浑身是血的吐蕃兵,试图在唐军赶到之前关上城门,可是唐军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一名吐蕃兵刚碰到城门,就被一杆长槊钉到了城门洞壁上。另一人则被冲进城门洞的唐军步兵剁成了肉酱。
掷出长槊的是骑兵校尉,可是最先冲进城门的却是靠的最近的步兵,抢先杀进瓮城的步兵完全堵塞了骑兵冲锋的道路,气得骑兵校尉哇哇大叫,喝令步兵让开,可是,已经进入血战状态的步兵哪里肯让?又哪里让得出来?憋屈了好久的骑兵们只好等步兵完全控制了局势后,在步兵的讥笑声中杀进了兰州城。
此时,兰州西门已经完全落入唐军控制中,守西门的吐蕃士兵全部战死,无一投降。本着围三缺一的战术精神,唐军在围城时留下了兰州北门,数千名吐蕃残兵以及妇幼也顾不得前路是陷阱还是生门,打开北门逃跑,被憋了一肚子气的唐军骑兵尽数消灭在黄河岸边。
而守卫南门和东门的吐蕃兵在兰州节度使率领下试图从东门突围,从死路中杀出一条生路来,结果被杜敢的七十军牢牢堵在了城下,上下夹攻,消灭得干干净净。
这么大一战下来,居然一个向唐军投降的吐蕃兵都没有,抓到的只有一些重伤的士兵,只有兰州节度使好一些,只是损伤了两只胳膊。对这样的战果郝玼很是纳闷,问道自己的幕僚道:
“吐蕃人悍勇是悍勇,只是连一个想投降的都没有,也太过分了吧?”
结果幕僚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最后还是得了大便宜的杜敢解释了原因:
“非是吐蕃人不怕死,而是大帅凶名在外,吐蕃兵都知道落在大帅手里生不如死。”
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郝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战后清点损伤,靠着城内奴隶的起义,唐军攻打这么一座坚城并没有太大的损失,只战死不到千人而已,多数是被吐蕃兵临死反噬所伤。对这样的战果郝玼也很高兴,根据兵部颁发的条例安抚了死伤的士兵后,郝玼就接见了城内义军的代表。出乎郝玼意料的是,那个衣衫褴褛的奴隶见到郝玼就行礼道:
“下官孟尧参见副元帅。”
郝玼在高位多年,也有了些官威,当即板起面孔道:
“孟义士,你和兰州义民此次立下大功,本帅很是感激,也自然会禀报朝廷,授予义士及有功诸人官爵赏赐,但是义士现在就自称下官,未免有些越制了吧?”
结果这孟尧却道:
“启禀副元帅,非是下官为自己求官,而是下官确实就是大唐官员。下官原是粮秣统计司属下五曹参军,五年前被派往兰州,潜伏至今才奉命发动。”
郝玼果然惊讶了,起身问道:
“战前的兰州情报莫非就是由义士派人送出的?”
孟尧笑道:
“分内之事,何足副元帅挂齿。”
郝玼见此人不卑不亢,很起了爱才之心,就问道:
“不知孟参军如何能在此潜伏得五年。”
孟尧叹道:
“副元帅可知,此地男女多是汉儿?他们在此忍辱含垢数十年,所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再看到大唐王师,解救他们于水火么?和他们在一起久了,自然什么都能忍受得住。”
事情的最后,是郝玼亲自奉酒,对孟尧道:
“孟参军,你是真正的义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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