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大殿里又进来了人,但齐释青完全不在意。他看见的一切、听到的一切都变成虚无,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一团让他生不如死的煞气,他恨不能现在就到齐归跟前跟他谢罪,他不敢奢求任何,只想双膝跪地,扯住齐归的袖口,求他不要渐行渐远。
可他甚至不知道齐归在哪里。
齐归平安么?
他是不是已经离开蓬莱岛西了?
他会顺利回到灸我崖那个破旧但温馨的小吊脚楼么?
齐释青死死攥住这个朱砂木盒,目眦欲裂。他当年怀揣着怎样不可告人的心思、用心刻出这些花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可齐归不要了。
齐归把沉水黑木覆上殷红朱砂,把曾经在玄陵门得过的所有东西桩桩件件地还了回来,借着一个大喜的由头,与他两清。
“我离开玄陵门后,请少主不要再来找我。”
齐释青脑海里回响着千金楼里第五君以茶代酒,跟他约法三章的最后一约。
那时第五君浅笑着,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说:“我们此生不要再见了。”
金陵大殿里静极,如同子夜皇陵。但殿外雨声淅沥,让齐释青清楚地听见他回忆里第五君飘渺的声音。
他一生机关算尽,最终却把齐归与他的缘分算清了。
“掌门。”
玄一的声音在齐释青身旁响起。
齐释青听到了,却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过了不知多久才恢复神识。
他推开玄一要搀他的手,自己撑起身体,把唇角的血抹净。
今日,是他和堕仙清算的日子。
所有的仇——
齐归从小到大因堕仙受过的伤、险些丧过的命;他的父亲,他的师兄,他的长老,他的暗卫,所有因邪咒而死的人;红莲业火,精怪邪祟……
一切冤孽、一切罪恶,今日他要一并屠尽。
齐释青在主座上重新坐下,将第五君送他的掌门贺礼贴着胸口放好。
“何事?”
恢复冰冷的玄陵掌门面无表情地问玄一。
玄一眼里划过一抹担心,道:“斧福府掌门一行人预计傍晚到达,此外受邀观礼的门派弟子共三十七人,二十九人已到玄陵门,正在偏殿休息。”
齐释青稍一抬眼,玄一接着道:“未至宾客均有玄陵弟子跟踪,他们都在路上了。”
玄十这时也走进了金陵大殿,他走到玄一身边,先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对齐释青说:“所有弟子已就位。”
齐释青昂首睥睨着金陵大殿里的一切。
三日前刚为掌门接任大典大肆装点过的金陵大殿内部,今时今日为营造大婚的氛围又增添了红色。
红绸乃斧福府的象征,金红相间的绫罗绸缎在齐释青眼里格外刺眼。
但他身着黑红锦袍,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大婚的新郎,只有玄一和玄十知道真相。
玄十注视着齐释青,朝他长作一揖。
齐释青侧过视线,没有任何波澜地问玄十:“一切都准备好了?”
玄十颔首:“准备好了。”
天色由灰白渐渐染上暮色,接连两日的滂沱大雨也在渐渐减弱,到玄陵门第一盏灯亮起时,雨停了。
雨声渐弱渐止,却反而让人屏声静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金陵大殿的偏殿内,三十七名受邀观礼的门派代表已经全部到齐,他们低声交谈着,话音此起彼伏。在玄陵门的地盘上,他们丝毫不敢放肆,交流起来都颇为谨慎。
这些人共来自十四个门派,有些彼此认识,有些却是头一回见。但他们身上却有个共同点:都没把自家门派的法器露在外面,而且脸上都写着小人得志。
从十多年前红莲业火之后,蓬莱仙岛就邪神异动不断,灾祸连连,近些年更有堕仙露头,正道凋零。原先的八十八家仙门如今只剩下了三十四个门派,不少门派如善扇山一般固步自封、抱残守缺,谢绝了与其他仙门的来往,只负责救济门派周边的平民百姓——但今日受邀的门派却不同。
这十四个门派原先在八十八家仙门里属盗刀岛之流,籍籍无名,却在仙门大派都接连受创散派的情况下,离奇地平安无事。
他们作为仙门,并没有在乱世中弘扬大道的想法,百姓请求他们去除祟止邪他们一概不应,却广收门生,大肆敛财,并称只有拜入他们门下、给他们信奉的神君供奉香火才能得到庇佑——这样的帮派,竟然受邀参加玄陵门和斧福府两派联姻!
玄陵掌门和斧福府少主的婚礼,怎么想都该风风光光大办一场。然而斧福府少主体恤人情,说要一切从简,玄陵掌门就决定只邀请如今蓬莱仙岛上最为强盛的仙门前来观礼,想与他们交好结盟。
——这说法随着请柬递到这些人手里的时候,他们脸上的荣光简直抑制不住。
就连曾经榴莲三结义的见剑监都没邀请!他们却被邀请了!
玄陵掌门特意邀请他们,却避开了其他正道仙门,意义非凡。
十四个仙门的三十七人怀着激动的心情早早到达了玄陵门。
进玄陵门前,他们不约而同将自己的法器藏了起来——
无一例外,都是漆黑的邪神之物。
倘若柳相悯和相违也提早到达这个偏殿,一定会意识到大事不好:
这十四个仙门,是他们这些年分别暗中架空的仙门,其掌门全是堕仙,受他们掌控,并且对于其他仙门也被架空的事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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