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君的声音很轻很低,几乎与烛火的微小浮动在共振。他垂头望着茶盏,眼圈慢慢红了。
再抬头看向恕尔的时候,第五君眼里全是泪水,“我说是七十六条人命,但这仅仅是我知道的而已。兴许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仍然有人因为我被堕仙杀害。”
“恕尔,我日日夜夜都想知道幕后黑手到底是谁,我不能心安理得地呆在玄陵门,却任别人送命。”
从提到少言和云城的名字开始,恕尔的下唇就在打颤。他那双像狼一样的上勾眼死死锁着第五君,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一丝一毫在撒谎的破绽。
但是第五君是那么从容、那么笃定,没有一丁点的慌乱,而是缓缓流着泪,直视着恕尔。
并且告诉他说:“我本就是为了查清真相、复仇而来,与少主或是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始作俑者,然后结束这一切。”
恕尔神情激荡,而第五君泪痕都不拭去,坚定地望着他:“我不能被少主关进玄陵门。恕尔,求你帮我。”
第五君心跳飞快,在茶海下的手攥了起来,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套,极尽恳求地望着恕尔。
“我凭什么帮你?”恕尔的声音像是雪地里的刀锋。
第五君拿起一方手帕,潦草摁了下眼睛,轻笑:“要来不及了。”
“什么要来不及了?”恕尔立刻慌神,声音都大了许多。
第五君听对方口气便知自己胜券在握,便缓慢地倒了杯茶,喝了,垂着眼睛说:“玄陵门要如此紧急地操办大事,是为什么?”
恕尔的瞳孔骤然一缩,一段时间以来愈加沉重的气氛、愈加繁重的信息往来在他脑海里浮现。
一个门派的掌门接任大典一定是计划周详、安排完备的,小门小派恐怕都得准备一年,更何况是蓬莱仙岛仙门之首的玄陵门。自从四年前玳崆山上掌门齐冠身殒后,少主齐释青本应料理完丧事就筹备接任掌门,但一拖就拖了四年。
如今少主突然决定要接任掌门,时机非常仓促,大师兄玄一带人回去准备大典事宜也不过是中秋节前后的事。
恕尔紧皱眉头,看着第五君——小齐公子还在这儿不紧不慢地喝茶,还不知道另一件大事也同样仓促——少主的婚事,竟然定在了掌门接任大典的三天后。
一切都太紧急了,像是权宜之计。
第五君将恕尔茶盏里的冷茶倒掉,又换了一杯热的。
他低着头,不咸不淡道:“之所以玄陵门要这么急,是因为堕仙逼得太紧。若我没记错,玄陵门一直算到的下一回邪神异动,就快了吧。”
恕尔肉眼可见地肩膀一震。
自从玳崆山之乱以后,玄陵门对邪神异动的推演愈加重视。而他们算到的下一次邪神异动,无一例外都是业障极大,血海滔天,牵扯上万人命。
若非情势所迫,少主想必也不会如此急切要接任玄陵掌门,并且与斧福府联姻。
第五君莞尔一笑,不说话了。
恕尔瞪着他,却见第五君朝茶盏努努嘴,脸上泪痕早就干了,眼睛亮晶晶、笑眯眯的。
“我们到达玄陵门,紧接着就是掌门接任大典,玄陵门派内到时会忙成一团,而其他仙门齐聚一堂,无人分心追查堕仙。”
“如若邪神异动真的临近,我才是唯一的变数。我没有生辰八字,无人能算得了我的人生。而且没人见过灸我崖掌门第五君,齐归又是个死人。”
“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所有人。”
第五君话音落下,如同撂下一块惊堂木,一切都成定局。
“喝茶吧。喝了茶,你就帮我,放我走。”
恕尔胸腔剧烈起伏,呼吸急促。他盯着第五君笃定的神情,眼前浮现起少言和云城的尸体惨状,终于举起了茶盏。
茶面微漾,恕尔注视着杯口里小小的倒影,将茶一饮而尽。
他将茶盏重重磕在茶海上,阴鸷地问:“计划是什么?”
第五君露出一个微笑。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评论&海星!!么么么么么么——
第201章 冷情(十五)
玄十一行人提心吊胆了好几日,生怕路上遇到什么变数。
然而就如同齐释青预料的那样,一路平安,无事发生。
这也要归功于第五君精湛的换颜易嗓之术——不论是骑马还是走路,他没有一丝动作神态不像柳下惠子本人,而且从嗓音到腔调都完美复刻。
同行的玄陵弟子一开始还很担心自己会叫错名字,但几天过去,他们已经完全没了这个想法——这完全就是斧福府少主柳下惠子本人,根本不敢怠慢。
从千金楼出发的第六日,他们一行人到了蓬莱岛西。
距离玄陵门只剩下最后一天的路程。
距离玄陵掌门接任大典还有两天。
这晚下榻的旅店第五君非常熟悉。当年他被司少康从玳崆山救下来一路向东逃,就曾住过这个地方。
四年前,玳崆山邪咒过境之后,整个蓬莱仙岛都在讨论这件惨案以及下落不明的齐归。尤其是当玄陵门发出对齐归项上人头的悬赏之后,整个蓬莱岛西风声鹤唳,每一个客栈、酒楼都塞满了乌泱泱的人,将过路的客旅好一个打量,生怕这叛徒从他们这儿经过,借邪神之力加害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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