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会醒吗?徐叶子觉得自己最近的日子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已经被自己杀死了的熊绮仍然每天都会出现在自己的幻境之中,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印象越来越单薄,越来越模糊,现在她进入到幻境之中后已经看不到了她。她只能自己一个人修炼。
总有一天,她是会离开的。徐叶子这样对自己说。她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更何况即便不是她杀了熊绮,也还会有别的人会来做这件事。既然如此,那么还不如让她来亲手了解这一段姐妹之情。
在幻境之中,她感觉自己仿佛有用不尽的内力真气一样,而那些被她臆想出来的敌人,却并不会消耗她的体力或者内力。每当她手中的刀刃滑过那脖颈,没入那后背的时候,她仿佛都能感受得到那生命的精气正在涌入自己的经络。这魔教的武功,在第一相遇的时候叫她感到害怕,第二次便有所好奇,现在的她已经食髓知味,每天不用黄芷芸再多催促,便主动地来到王少阳这里修炼。
“或许,现在是对你进行考验的时候到了。”黄芷芸递给徐叶子两片钝口还包了布的木片:“这六个人就是你的对手。他们是少阳道长的弟子。你要记住,一个好的刺客不仅要能够一击毙命。更要能够收放自如,不该杀的,一个都不能杀。”
徐叶子注意到她的手腕以下的部分似乎恢复了正常的形态,只是手掌和手指仍然保持着焦炭的颜色。黄芷芸低垂下眼帘,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是不爱美的,即便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那就开始了吧。”黄芷芸后退几步,站回到王少阳的身边。徐叶子握着木刀站在场中,那六名真武弟子都举起了手中的剑,按照真武剑阵的步伐运足走了起来。
天下武功大抵上遵循着一个双拳难敌四手的规律,但并不是说打群架就一定能胜得过单打独斗,事实上要想配合得好比单人剑法更加困难。再加上武林中的豪侠们,多少都是有些心高气傲的,并不怎么太愿意和别人分享了自己的风头。所以只有真武、丐帮、峨眉这样的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大门派才能将阵法这一需要团体配合与日常磨练的合击之技演练并传承下去。
现在这六名真武剑客走的便是真武剑派以防守反击闻名武林的“六合剑阵”,据说即便是六名武功不甚高强的人,只要配合的相得益彰,那么即便是数一数二的剑客,也会被困在其中。
徐叶子微微闭上双目,并不在意那些围绕着自己走来走去的真武弟子们。观察自己的对手,并不是只有用眼睛看一个方法。熊绮没有眼睛,但是她同样是一个高明的剑客,她有着敏锐的听力,徐叶子也和她学过一些。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更能够真切的分辨出他们的范围:再好的眼睛也看不见自己的后脑勺,但是耳朵却可以听到前后左右的所有的方向。
她忽然动了起来,手中的木刀如同水银一般在她手中流淌着,双臂轻舒,如同旋开的莲叶一样随风起舞。
黄芷芸站得挺远,能够清楚地看见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特训之后的徐叶子是如何一个个的将那些真武弟子逐个击倒。她的身形似乎是鬼魅一般的迅疾,在作出令对手眼花缭乱的花招之后,猛然间如同毒蛇吐信一般用短刃“割开”了他们的咽喉。
“假以时日,她必定会成为一个可怕的刺客。”王少阳如此评价道。黄芷芸却微微地摇头:“不必了,只需要教给她刺杀的艺术便可以,只有战斗的狂舞,还是让我小师妹让她来领略那血液飞溅的美丽吧。”
影舞秘术,魔教的暗杀者秘典,被分为上下两个部分。上部称为“刺杀”,便如徐叶子现在在场中施展开来的那样,精妙,准确,一击必杀。除此之外,还有下部,被称为“格杀”。一个刺客不可能总是顺风顺水,他也会有和手持各种兵刃的敌人战斗并将之消灭的需要,特别是面对着武功比自己要高出一大截的敌人,那时若要发生正面对抗的话,在影舞秘术中就有专门的内容讲述这正面对敌的诀窍。但是黄芷芸并不打算将之传授给徐叶子——这当然也是她父亲的意思。
就她所知,在魔教覆亡之后,学会了全本的影舞秘术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和她父亲关系并不简单的梦萦姑姑,另一个就是她的小师妹孟梅。至于她们为什么在功成之后没有拿走勾魂双刃,父亲只是说那是另外一个故事,具体的原因却并不愿告诉她。
王少阳看着自己的弟子们躺在地上哀声连连,只微微的摇头:“其实他们对她还是应该有优势的。六合剑阵就是为了克制这些神出鬼没的刺客而设置的。但影舞秘术在江湖上绝迹太久,六合剑阵的奥秘也快随着时间的流逝被遗忘了。”说着,他转向黄芷芸,并轻轻地托起她的右手,那已经焦炭化了的右手:“芷芸……这枯荣神功对你的身体伤害太大了。稍有不慎你数十年的功力都会前功尽弃。到那时就是我也救不了你。虽然我们真武派的武功可以克制枯荣神功的威力,但那也是几十年前的记载了。如果一旦出了事,我并不能做出什么保证。”
黄芷芸轻轻地将手从他手中抽离:“我很好,谢谢。”说完这话,她冲着朝她走来的叶子点点头,便带着她离开了。
王少阳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感到一阵落寞。
在他年轻的时候,也曾浪荡不羁,直到遇到一个女人,他才洗心革面。可惜这个女人是个歌妓,并不能与她双宿双飞。而且更可怕的是,那个女人还对他撒谎,试图利用他来危害本门的安全。这曾经一度让王少阳异常痛苦,并对整个人生都产生了怀疑。
“女人是美好的,却又都是丑陋的。”他无意识地唠叨了一句,回头看了看自己那些不成器的弟子们,不得不又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们,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她已经学会抽取敌人的精元,现在她的内功增长的非常迅速。而且她正沉醉于这种修行之中,应该一时还意识不到这其中隐含的危险。”
“这种**是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无法拒绝的。只需要不断的交手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内力,多么美妙的修行方式啊。”萧白迌端起茶盏,黄芷芸轻声提醒他:“这样她……”
“害怕她失去控制吗”萧白迌喝了一口:“从来没有哪一个勾魂使者能够平安的在**上老死。我既然这样做,就有把握能够兜得住。”
“而且接下来你要她做的,是我期待已久的。”萧白迌悠悠的道,眼神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你娘知道了吗?她生气了吗?我有告诉你,我最喜欢看的就是她生气的模样吗?而你生气的样子和她几乎是一模一样,你们真像,真像……”他目光中闪烁着的光芒忽然一闪而逝。
黄芷芸定了定心神:“娘很生气,但没说什么。她说您就是这样的人,一直都没有变。您的乐趣就在于操控别人,把别人当作棋子,自己扮演棋手。不是吗?我,也是您的棋子而已。”
“最好的棋子。”萧白迌站起来,从她的手中拿过了素玉剑:“作为棋手的欢乐,最大的乐趣不是操控棋子,而是和一个水准相当的棋手对弈。你娘就是我最好的对手。”他握着它走到门外去,屋外的阳光很明媚,枝头上的鸟儿还在唱歌。他的身心从未如此愉悦——作为一名棋手,在沉寂了几十年之后,终于又有了对弈的棋盘,他虽然不能离开吕氏山庄,但是却依旧可以让天地为棋盘,那些自命不凡的武林高手们为棋子——云华公主、尹太真人、袁雪、徐岚……他们都是风华绝代的绝世高手,但是在他的眼中,都不过是一个个会动的棋子而已。现在他还要再下一盘大棋,这盘大棋完结之时,便是武林再度风云变幻之日。
他不想作恶,却也无意做一个善人,他要的只是这种俯仰天地间,众生萍踪聚散由我的感觉。
“你们安逸的太久了,该从这场迷梦中醒过来了。”他轻声的念叨着,顺手折下了一枝开的正艳丽的花枝,看着这花枝在自己手中逐渐枯萎、凋零,最终化为一截枯枝,而他鬓角的白发似乎又消退了一些。
“还记得我和你讲过的素玉剑的故事吗?”萧白迌把剑抽出来半截:“这是一柄魔剑,一柄邪气十足的剑。当你真正运用她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她能够为周围所有的人带来哀伤,带来悲苦,带来……”他轻声说着:“焦虑、紧张、愤怒、沮丧、悲伤、痛苦……这些所有让人不舒服的情感,都会被她带来。四凤,这样的一柄好剑,在你的手中可不要被浪费了呀。”
将剑还给了尾随在他身后的女儿之后,萧白迌又折下一朵花儿插在了女儿的鬓边:“或许我是一个疯子,但我却是爱你的。三十多年了,你是我最美的一个梦,我只求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过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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