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笨蛋

    深夜，客厅里只开着一盏灯。
    一百八十度的环景玻璃窗看不清外面的景色，却反射着屋内的情景。
    男人披着白色衬衫，衣领微敞，墨发在空气中有些凌乱，英挺的五官此刻被一层薄雾般的倦意笼罩着，修长的手指搭在桌上轻轻敲着，苍白的肌肤下隐隐可见黛色的血管凸起。
    姜峻的思绪停留在女孩有些崩溃地喊出“分手”的一瞬间，那是他人生第一次体验到什么是挫败。
    对任小月的感情，他从未细究过始终，无非是因为这份冲动对他来说格外难得。恋爱这种情绪好像先天就是跟他分离的，和任何异性相处稍久，他总会在细枝末节里找到不符合审美的地方。
    这种心理虽然他从未表露过，但多年来没有任何伴侣也是最有力的实证。
    而任小月，这个忽然闯进他的生命的小姑娘，则完全扭转了这一点。在她身边，姜峻不会去思考任何“她有什么缺点”之类的问题，血液都会跟随她的一颦一笑沸腾，这种宝贵的情绪令他珍惜无比。
    他在她面前，就犹如小王子与他的玫瑰，纵使知晓她的任性与谎言，可她依然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可是现在，他的小玫瑰张腿跑掉了。
    姜峻抵着唇，目光幽幽地凝视着桌面上的两只陶瓷杯。
    一粉一蓝的情侣色，上面刻着两颗爱心。
    寂静的空间里，只剩下无声的叹息。
    另一边，女孩拢紧袖子，对着前座的出租车司机小声道：
    “师傅，快点吧。”
    “到人民医院？”
    “嗯。”她看了眼手机的地图打车功能，里面默认选择了上一次打车的终点。
    今天带闺蜜去医院的时候，好像是自己叫的车。
    不过随便吧，只要离开这里，随便去哪里都好。
    女孩攥着自己的手，睫毛里还沾着水雾。
    先前她鼓足全身的勇气终于跟男人提出了分手，冒着可能会被掐死的风险。
    还好，她赌对了，男人那一瞬间的心软，让她成功地从床上“逃”出来，也幸好衣服都还没脱，她几乎是仓皇落跑，除了包以外什么都顾不上了。
    回想起之前的恋爱细节，她甚至有种大梦一场般的感觉。
    呆呆地望着车窗外的霓虹灯光，不远处的超大发光广告灯牌显示着“APLEX”的标志，任小月知道，那是姜峻名下的科技公司。
    这家公司已经把弱人工智能运用到了各种家居中，老师之前还说了下个月的新产品发布会要带她一起过去，让她见证全新的智能时代的到来。
    毫无疑问，她今晚彻底放弃了一个可能具有跨时代意义的天才人物。
    “真奇怪啊”任小月苦笑着想，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除了逃跑以外，她找不到别的选择。
    不久后，出租车停在路边。
    “已经到了，记得在app上付一下费哦。”司机交代道。
    “啊，哦。”任小月拉开车门，外面冷风一灌，害她打了个哆嗦，“啊嘁！”
    尼玛的天气，太冷了！
    她呆滞的眼神停留在医院大门上方超大的十字架上，慢慢地，终于清醒了。
    靠——为什么会跑来这里啊？
    她为什么不打车直接回宿舍？
    哪怕是住酒店也好吧？
    难道分手会让脑子也变傻吗？
    寒风窸窣，她缩了缩鼻子，看了眼不远处的美x佳便利店，橘黄色的温暖灯光还有关东煮的玻璃柜仿佛在召唤着她。
    赶紧叁步并两步走了过去，耳边响起“叮咚！欢迎光临美x佳”的熟悉电子音，还有上升的室温，都让她放松了不少。
    “客人，需要点什么？现在关东煮十元叁串特惠哦，还有饭团和快餐可以随时加热。”热情洋溢的服务员赶紧推荐道。
    任小月看着在汤汁里咕咚咕咚沸腾的丸子和小香肠，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我要这个”话还没说完，肩膀上忽然被猛地一拍，“噫？”
    “喂，你怎么在这里？”
    任小月吓得一抖，转身看，却见英俊的少年在灯光下朝她轻笑。
    他罩着红黑色的运动外套，唇红齿白，在橘色灯光的笼罩下更显得英姿勃发，就像一棵生机盎然的小白杨。
    “我在这当然是买东西吃啊。”任小月慢慢平复心跳，一边回复一边暗想，这可完全看不出是天天吐血的重病患者呢。
    “我也饿了，这样，给我来一份全家福的关东煮吧。”男生靠在她身后，晶亮的眼让正在拿串串的服务员头晕目眩，脸红耳赤。
    任小月鼓了鼓嘴，小声哼哼：“我先点的。”
    服务员却已经被少年的丰姿玉貌震撼得彻底失神，手指颤得都抓不稳餐品，自然顾及不上任小月的抱怨。
    等男生拿到满满一碗关东煮，里面盛着各种丸子、海带还有鱼豆腐香肠时，任小月不由得憋气，这人怎么插队呢。
    “你都这样了，还吃不健康的食品。”
    “傻子，”男生空着的那只手敲了敲她脑袋，“跟我过来，一起吃。”
    任小月捂住头，瞪了他一眼。
    “路子蕴，你才傻呢。”
    便利店的用餐位置是玻璃橱窗那边，长桌一排，高脚圆凳几只，顶多坐叁个人。
    最靠边的位置已经被占了，男生的大长腿从高脚凳上垂下来，根本无需悬空，而任小月的小短腿坐上去还差了一大截，只能吊在半空中晃呀晃的。
    “你怎么出来了？”任小月拿着竹签咬着鱼蛋，好奇地看着他。
    “一直待在病床上很无聊啊。”男生拿着备用的空碗，倒了热汤，推到女孩面前，“拿着碗吃，别掉出来了。”
    “哦，谢谢。”任小月接过来，闷着的气渐渐消弭。
    热汤配上丸子，在身体还有些冷意时入腹实在是再舒适不过。
    “明天的检录你会去吗？”任小月喝完汤，轻轻吁了口气，小声问道。
    路子蕴眯起眼睛：“去啊，为什么不去？”
    “你不怕？”
    “怕什么？”
    “过不了的话不会丢脸吗？”
    少年眼如晨星，意气风发地笑了：“管它呢，先试试再说。”
    任小月看见灯光散落在他的脸庞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光圈。
    “你的心态真好，”她真心实意地说道，“羡慕你了，换成我可能只会在被窝里咬着被子哭。”
    男生被她逗得眉眼一弯：“哦，胆小鬼都是像你这样的。”
    “你说谁胆小鬼啊？”任小月感觉自己今天话匣子像是收不住了，全然没有以往和路子蕴交谈的怯意，“明知道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尝试呢？我这是有自知之明。”
    女孩未施脂粉的素净脸蛋泛着淡红的薄晕，沾着油光的嘴唇红艳欲滴，路子蕴眼神稍作停顿，然后往侧边一撇：“小月，你这不叫自知，而是逃避。”
    “哦。”任小月敷衍地应道，“逃避可耻但有用，你看过这个日剧没？”
    下一秒，她的脸颊却被忽然捧住。
    “？”
    “笨蛋，你就没有试过勇敢地试一次吗？”少年靠近了她，逼她四目相对。
    “你放唔”
    他们交换了一个关东煮味道的吻。
    滚烫的唇舌还带着调料的鲜甜，逼仄的力度仿佛要夺去一切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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