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十八年八月,蒙元朝廷以中书参政卢世荣出任江宁大使,到任之后对淮扬两浙江西贪官赃官大开杀戒,淮安路转运使张国成两淮盐运使宋孝儒江南江北行省榨茶司何师孟等大小三百余官员悉数以贪墨入罪,往往被逮三天之内就开刀问斩,一时间江南各处刽子手生意兴隆,法场上人头滚滚。
卢世荣整肃江南吏治,短时间内,州县小吏受此震慑,向百姓索取洒花钱常例钱公事钱的歪风邪气,也暂时刹了车,民间竟有头脑昏的儒生和那趋炎附势的乡绅,争先恐后的上万民表制万民伞竖德政碑,整个大元朝除了参知政事阿合马以外的头一号大贪官卢世荣卢大人,居然有了江南包待制铁面常平使的美誉,只怕若干年后修元史,也能跻身清官列传里面了。
当然,也有明眼人现,掉了脑袋的官员,大多是汉人南人的出身,要么是北地紫金山一脉,刘秉中姚枢的徒子徒孙,要么是世居江南的亡宋降臣,要么是留梦炎赵复叶李一党,要么是两浙大都督范文虎的亲朋故旧但那些经中书省阿合马阿参政选出来的色目官员们,在各地放羊羔儿息欺男霸女强买强卖,不知道贪渎了多少银钱,民愤最大罪行最恶,偏偏一点事都没有,反而升官的升官调缺的调缺,小官升作大官苦缺调作肥缺。
再回过头来看看处置贪渎官员的程序手段就更加让人生了:一队队眉毛绿眼睛的怯薛武士手执明晃晃的大汗弯刀往倒霉官员的家里冲,进了门不是忙着抓人家属奴婢到处乱跑他们根本不管,而是直奔库房上房各处的金银细软,整箱整箱的金银财宝,清理点数造册帖封条,然后就往提举常平大使的府衙里搬,搜刮的有多细呢连女人汗巾上系着的没三钱重的金挖耳勺银牙签子,都给劈手夺了去
究竟是朝廷查抄官员府邸,还是土匪抢劫凡是见了这一幕的人,心头都不免有这么个疑问。
抄家也就罢了银细软之外,这群怯薛武士最关心的是书房里存着的往来信函,只要写着字的纸片,哪怕是涂了墨的揉成团的撕成碎片的,甚至扔茅厕里的都给捞起来,洗洗晒晒了珍而重之的运回去,赛如捡到宝似的。
用不了一天是上午抄下午就有钧令,下午抄家最多到第二天早晨火签飞票牙牌令箭,流水价从提举常平大使府邸出来穿着质孙服的怯薛武士,拿着老长的名单分批抓人问,都是和那倒霉瘟官有书信往来的富商大族,卢大使说了,江南赃官与富商结党营私,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但凡这上面有名字的,都是他们一党
牵连攀扯之,苏松常杭嘉湖两淮扬州江宁各地的富商巨贾,都被捉了起来。,这群为富不仁的家伙,当初蒙元南侵时候不肯替大宋朝廷出力,留着银子给蒙古人劳军,从伯颜丞相手中换了个儒户牌子,自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了,哪知道被卢世荣带着如狼似虎的怯薛武士,围住家宅一锅端,通通捉了去,下在地牢里面。
卢世荣抓的人成千上,江宁县衙文庙驻军营盘关帝庙各处都关着人。牢房里饭只有干的割喉咙的黄粱米饭,菜只有臭鱼烂虾和咸得苦的腌菜,怯薛武士凶得赛过活阎王,稍不如意就抡圆了鞭子抽可怜这些养尊处优的富商大贾,往日里燕窝鱼翅养得一个个细皮嫩肉白白胖胖,哪里吃过这种大苦头,熬不了三五天,虽说还有口气,离死人也没多远了。
时候卢世荣卢大人才出来卖乖:诸位受苦了,本官也知道你们是无辜牵连,案子和诸位的关系,其实说重也重说清也清,然而国家法度不可废
人们绝望中如同抓到了一根救稻草。那还不赶紧抱着卢大人地粗腿。苦苦哀求饶命
还卢大人指条明路
卢大人慈悲为怀呐
卢世荣立刻悲天悯人地说出一大泡:如今国事维艰。诸位虽说世居江南亡宋故土。可效忠朝廷地心。应该是有地。伯颜丞相在辽东平叛。塔出右丞在赣南顶着伪汉反贼。还不都是为了保住中原江南。保住各位地身家性命只辽东苦寒。将士们流血流汗。连棉衣都穿不上。爬冰卧雪冲风冒雨地苦战;南各处山高得只比天矮三尺。路上全是烂石头。将士们地牛皮靴子磨破了。只好拿草绳子系着继续穿用。真真是辛苦到了极点。若不是为了咱们江南士民。朝廷官兵何苦如此苦战
待众富商都听出点道道了。这位大人突然话锋一转。脸色阴得可怕:当然。要是将士们饿着肚子穿着破衣苦战。有地人视若罔闻。试问这号人还有良心可言吗若不是和江南这群赃官通同一气。盼着咱们大元朝出乖露丑。甚而心怀亡宋故国。和南方反贼内外勾结。断断乎不会如此丧心病狂地
众富商自然担不起如此丧心病狂地罪名。于是纷纷认捐赎罪银子。请卢大人替大伙送到前线劳军。以减轻他们和江南赃官勾结地罪孽。
若是说出的数字合了卢大人的心意,当场就放人;若不合意,卢大人只须眼睛一瞪,富商们就心跳加快血压升高,不得不咬紧牙关把数字往上涨。偏生这位卢大人跟个夜游神似的,对各家各户的财产了如指掌,出的赎罪银子非得到家产的九成以上,才有可能逃脱罗网。
放人不是就这么放的留下最心爱的小妾,最疼的小儿子,由大群野兽般的怯薛武士看押着,提举常平大使府的师爷私底下说了,这些蒙古蛮子,是一点儿没有人性的,见了女人就跟饿狼见了肥
眷属如此国色,啧啧;听说他们还喜欢吃人贵公子这样的小孩,细皮嫩肉
想到娇滴滴的小妾被这群五大三粗野兽似的怯薛武士压在身下商们心都凉了半截;再想到小儿子被切成七块八块的烤了吃肉,简直就是不寒而栗了紧的许愿:师爷救命好歹替我们想想办法,只要能办到,咱们决不打折
三百五百的银子许了,师爷才笑吟吟的道:七天之内,拼着卢大人还瞧得上咱这张老脸,好道替各位禁阻蒙古兵许他们胡来。若是过七天嘛,只怕
富商们登时如蒙大赦滚尿流的滚回家,典房子的典房子卖田地的卖田地还得派家丁起了快马,到徽州杭州松江各处的铺子里去店盘了救急,若是还凑不够卢大人要的数目,求爷爷告奶奶三分驴打滚的印子钱,也得硬着头皮去借了来,总之,七天之内得把满箱满箱的金子银子,堆到大使府邸去,自己的老爹老妈妻妾儿女才能完完整整的回家。
卢世荣开府江宁,整肃吏治,行瓜蔓抄之法,牵连攀扯无所不用其极,江南富商遂十室九空。
大汉国家报头头条刊登着新闻,把在江南各处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介绍给大汉公民。
哼,这群无君无父的江南商大族,当年贾似道贾老贼行打算法,固然有其私心杂念,但此法借江南大族多余田产以养军,若切实行之,故宋之亡未必如此之也琉球皇宫,辉煌灿烂的炎黄盛德殿,法部长文天祥拿着报纸,颇有点幸灾乐祸。
这位故宋丞儒学大家,向来为人仁厚,今日见江南富商们自食其果,却是暗叫痛快。当年蒙元南侵,有人倾家荡产组建义军,文天祥的江西义军,苏刘义一呼十万,都是赤心报国的典范;但也有人把自家那点银钱田产看得比天还大,为了一家一姓之芶且偷生,而向蒙元屈膝俯,甚而出钱出粮劳军,让统大军伐宋的伯颜喜出望外,假惺惺的写道:马经从岭岛归,王师到处悉平夷。
担头不带江南物,只插花一两枝。
哼,好个担头不带江南物,双手却沾满了常州襄樊舒城江州等等大小数十城数百万无辜百姓的鲜血文天祥每次想到昔年以宋朝丞相身份入伯颜军营谈判,亲眼见到那些无耻之徒赶着猪羊劳军的场面,就义愤难平。
政部长郑思肖也道:是啊是啊,贾老贼确实卑鄙无耻,可当年所作所为,也不全是昏聩无用的,打算法削富商大族多余田土以养兵,本是救亡图存的办法,若能切实施行,临安陷落当不会如此之快。
刚从北方回来,顺带秘密视察了两浙各处地下情报组织的情报司长李鹤轩,玩味的看了看郑思肖和文天祥,公然惋惜故宋灭亡之快,若在北方蒙元朝廷,只怕早被扣上了心怀故国,图谋不轨的罪名,打入十八层地狱了罢也只有在君臣畅所欲言的大汉,才能如此说话。
唉在蒙元,自己一肚子阴谋诡计任意施展,好不快活,回到汉国,竟然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李鹤轩开始意淫,算计假若刚才这番话不是文天祥,而是老贼留梦炎说的,可以通过郭守敬还是赵孟,用多少种方法逼他替大汉卖命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宋亡确实有偶然因素,小小的钓鱼城能坚守三十八年,能让蒙哥汗毙命于城下,怎么朝廷所在的临安反而不能坚守文部长,作为故宋丞相,其中内情你知道得最清楚,趁着宋亡不久,我们可以总结其中的经验教训。楚风总是带着一种现代人的情怀,使他能脱一般帝王对提及前朝的忌讳,提到宋朝的时候,没有一点避讳。
微臣早有个打算,待陈宜中陈部长张世杰张师长等故宋朝廷重臣回到琉球,就相约一会,把当年经历记录下来,汇集成册,为宋亡之教训。大宋朝三百余年深仁厚泽,一朝覆亡,其中经验教训,足为后世治政之戒。
不须等他们回来,如今邮政达,可以书信往来,交流看法编辑成书嘛,毕竟,你们都是历史的见证,那一段历史不仅是故宋的悲剧,也是华夏民族的伤痕。楚风忽然眼睛一亮:对了,提到这里我想起来,不管从临安陷落小皇帝谢太皇太后被俘,还是崖山战后末帝退位算起,宋亡已有经年,历来新朝为前朝治史,我们何不请文部长为总裁官,召集人手写一部宋史
好主意太好了文天祥李鹤轩郑思肖同时叫道他们浸淫传统政治学术多年,深知修史的重要。
楚风并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兴奋,还是赵筠给他解释:历来新朝为旧朝修史,反过来,修成前朝史书,即为王朝正朔。自隋唐宋以降,朝廷或起关陕,或都河洛,隋灭陈宋灭后蜀南唐,皆从北方统一南方,故我大汉虽有华夷之辨民族大义,但北元占据中原,仍有不少人,特别是北方士人以之为华夏正朔。迄今为止,未闻蒙元修宋史,若咱们修成史书,则在政治上加分不少,如此一来,蒙元自然成为世人心目中只会盘马弯弓,不能修治经史的化外蛮族
关于史书的问题,众人又讨论了一阵子,终于财税部长张广甫张老头子不耐烦了,他是帐房师爷出身,对经世致用之学多有了解,史学却不怎么感兴趣,于是敲着桌子道:陛下,诸位同僚,别忘了咱们今天的议题,不是修治宋史,而是如何利用江南局势,如何广开财源削弱蒙元财赋岁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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