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曼跟踪徐禄,于黄昏时分到了瓦厂。
瓦厂很大,徐禄七绕八绕,绕到东南角。
这时夜幕完全扯上大地,周围的景色全変成黑呼呼的一片了。
突然徐禄疾行起来。
凭着直觉,柳曼知道徐禄已进瓦厂了。
她努力睁大眼睛,才模模糊糊看清,脚下是一条街道,街道两边俱是高高低低的房屋,街道可能一直通向里面。
为了不失去目标,柳曼只有冒着被对方发现的风险,缩短与徐禄的距离。
见徐禄加快了速度,柳曼也疾行起来。
徐禄在前面停了下来,柳曼寻了一个角落,也停了下来。
也就一条街道。
现在他们的位置:一个在街的那一边,一个在街的这一边。
他们隔得很近,但是因为夜色太浓,若要彼此看清,也要作很大的努力。
柳曼在揣测徐禄想干什么?
突然在街道的那头,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
这种脚步声虽然不算齐整,但也可以判断出,是许多的脚步踏出的声音。
应该是保安二团的巡逻队。
柳曼站立的是一个角落,巡逻队肯定看不到。
正在一分神间,柳曼发现徐禄不见了。
失去了目标,柳曼着急起来。
她立即全神贯注,希望能看到徐禄重现。
她在等的时候,脑瓜子在飞快地旋转:
刚才徐禄站立的位置,巡逻队一眼便可看清,徐禄不傻,显然躲起来了。
但是他是往哪儿躲的呢?
自己一直盯着,以徐禄的位置,往左往右躲,都可能被巡逻队发现。只有往前躲。而前面恰有一爿窗,所以徐禄最有可能是往前躲的一一徐禄是躲进窗里去了。
这样判断之后,柳曼的心才平静下来了。
因为躲进窗里去,他必定会回到窗外来。
她决定就在这个角落里,等待徐禄的重现。
巡逻队走过去了。
柳曼在心里计算着时间。
“嘀嗒一一嘀嗒一一嘀嗒……"
可是在规定的时间,徐禄没有出现。
糟糕!徐禄不会再从窗户返回,他显然要从别的地方走出去了。
而且,徐禄一开始就是有意选择的那个窗户,抑或,那儿原本就是徐禄的家。到了自己家里,他还有从窗户进出的必要么?
嗨咦!你蠢到家了。
柳曼自己责备起自己来了。
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也从窗户进去?
就在柳曼左右权衡的时候,从徐禄消失的方向传来异常的动静。
柳曼精神为之一振。
此时的天地间比刚才要明朗些,那些房屋的轮廓可以隐隐约约看出来了。
她刚想离开街角向前靠近,就见一个人影从那个她一直盯着的窗户里跌了出来。
那个人影跌跌撞撞往自己这边跑。
就听有无数的脚步声向这边响来。
那个人影跑了一段路,终于跌倒了。
柳曼立即奔了过去,架起那人就跑。
顺着刚才来的方向,柳曼架着那人跑出了瓦厂。
此时瓦厂里已经沸腾起来了。人声,脚步声嘈嘈杂杂。火把的亮光把夜空也照亮了。
柳曼不敢停留。她清楚地知道,瓦厂里的人声、脚步声,以及明亮的火把,俱是与自己架着的这人有关。
柳曼架着这人跑向旷野。
在确定已经安全了后,柳曼将那人放了下来。
此时天地间已经很明朗了。借着微熹的天光,柳曼扳起那人的脸一看,果然是徐禄。
柳曼本不认识徐禄,但跟踪了一路,不认识也变得认识了。
但见徐禄喘着粗气,明显地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柳曼检查徐禄全身,才发现在徐禄的右肩胛处有一柄匕首插着。
她迅速地将匕首抽出。
这是一柄薄如蝉羽的特制匕首,柳曼在军校里学习时就知道,通常这种匕首是浸过剧毒的。
从徐禄的症状来看,像是中过很深的毒的样子。
在徐禄从窗子里跌出来,到跌跌撞撞跑了这么久,徐禄显然已经超过了最佳解毒期了。
柳曼伸出大拇指捺住徐禄鼻子的下方,希望能迟缓毒气的爆发。
不几,徐禄缓出了一口气。
柳曼问:“徐禄,你怎么样啦?"
徐禄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你是柳曼,我告诉你,他们是日……"一句话未完,就咽气了。
徐禄临终的这句话,柳曼听得一清二楚:那幢房子里的人是日本人。
那幢房子里是不是住着日本人?一时无法确定。但保安二团里有日本人,这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联想到曾秋平已有日特嫌疑,可以肯定,保安二团不干净;至少说明,在保安二团里还隐藏着日本特务。
必须尽快拔掉这颗毒瘤!
必须立即向总部报告,让总部派出部队收拾保安二团。
然而从瓦厂到李品仙的总部必须从城南穿过整座城市才能到达城北,这样既费时又费力,所以她不能去总部汇报。
柳曼想起李品仙的话:必要时,你有权可以调动在寿县的任何一支部队。
对,自己调动部队。
兵贵神速!
既已惊动了日本特务,那就必须防止他们狗急跳墙。
想到这里,她迅速离开瓦厂,去寻找国军驻寿县的部队。
这个时候她不可能再去找新四军,也不可能去找保安三团,尽管保安三团也是我党掌握的部队。
为什么?
这是因为他们都隔得远,鞭长莫及。
她现在只有去找国军驻寿县的部队一一史保国团,这是目今唯一驻防寿县的国军主力部队。
而且,史保国团就驻在寿县城内。
他们离这个瓦厂最近。
这个时候她后悔没有带着两个助手。如果带着助手,她们可以分好工:监视的监视,报信的报信……
现在她只有放弃监视,一个人往城里去。
夜色迷离。她遁着那条唯一的大道往北走。
她走得很快。寂静的夜晚,只听到她沙沙沙的脚步声。
然而柳曼毕竟是柳曼,她无心去欣赏周围美丽的夜景,神经末梢却在捕捉来自身边远远近近的任何信息。
走到那棵歪脖子香樟树下,柳曼本能地抽出腰间的勃郎宁手枪。
她警惕地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突然,她觉着有一根细丝撞着眼睑,顿时她的脑海里就浮现出许其琮的面影。她冷笑一声,伸手一枪,“啪!"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响亮!
随着枪声,就有一个物件从树上掉下地来,发出“噗!"地声响。
柳曼毫不迟疑,一个龙翔潭底,躲进路边的灌木丛里。
就见有无数的影子聚拢来,他们围着香樟树警戒。
其中有一个走到香樟树下,发问:“八嘎!为什么不用‘索命箍’?而用枪?"
说的是日语。
柳曼跟着柯岩学日语,这些话勉强能听懂。
又是日本人?看来为数还不少。柳曼浑身打了个寒颤。
“难道这便是潜伏在寿县多年的日军特务影子队?"柳曼在心里说。
“报告长官,佐藤君正是用的‘索命箍’。"一个人用日语报告说。
“那日?"被称作长官的发出惊问,他掏出手电筒,拧亮,一照,立即惊呼起来:“八嘎!佐藤死了!快,往四处搜索,估计他们没有跑远!”
柳曼这才知道,刚才自己击中的正是在树上使用“索命箍"要取她性命的人,叫佐藤。当然她不知道,这个佐藤的中文名字叫喻文平,是杨彪安排监视和折磨杨虎的人。
看来这个特务队里使用“索命箍"的人不少。如果不是自己警觉,恐怕已经和许其琮一样命赴黄泉了。
还没等对方动作,柳曼轻蔑地一笑,像蛇一样无声地游开了。
“笨蛋!想跟我斗,你们日本佬儿还嫩了点!”柳曼直趋寿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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