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香的心猛地收缩,痛得她拱起身子,蜷缩成一团。眼前恍惚了一下,与白烈云有关的所有记忆涌上心头。他们在长安外戏剧般的初见,她死皮赖脸的缠着他追求他。他们一道走过长安的大街小巷,研究讨论合作一个怎样的营生。他们合伙开起了小小的酒楼,在生意日渐兴旺之中定下了终生之约。他们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彼此,再见时却是天罚之下的生死相博。她死了,他为她聚魂,令她重生。她重生归来,哪怕不记得他了,也依然再一次找到了他。他们历尽千难万险,终于结为夫妇。他们一道隐居人间,何等的逍遥快活。
他们之间的故事,便如同一部精彩的小说,只是大多数小说,总是男主女主结成夫妻之后便会宣告完结。而他们在成亲之后,前世的麻烦,神仙的麻烦,修道界的麻烦,仙界的麻烦却一股脑的全都找上了他们,就像是真正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她很想陪着她的男主继续完成他们的故事,却不知这一劫过后,她又还有没有机会与他重新接续这断掉的红线。
茗香紧紧的揪着自己心口的衣襟,渐渐的失去了意识,昏迷之中,一行泪自眼角滑下了脸庞,滴落在地。
隔壁的房间里,燕子忽然睁大了双眼,她听到了茗香房间里那微弱的动静,嗅到了丝丝缕缕清淡的血腥,嘴角上勾,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一点桃红自她眉心浮现,转瞬即逝。在她重新闭上眼睛昏睡过去的同时,那点桃红浮现在了茗香的额前。
独孤芷馨终于再度进入茗香的识海,她的根已经被断了,魂魄连着被崩碎了两次,已经到了彻底崩溃的边沿。
若是再被崩上一次,她就当真灰飞烟灭,于这世间再无痕迹了。
原本,她有魂种在手,只待树生而花开,便能完美重生。她化身独孤芷馨那么久,早已与这个身份融为一体,绝不会自降身份再吞吃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魂魄,玷污了自己那好不容易积攒而来的桃都精魄。可凌霜寒那一剑碎了魂种,断了她的念想,不论为迅速恢复实力,还是为给自己出口气,她都只能疯狂的吞魂,然后,她在凌霜寒那栽了一个大跟头。
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凌霜寒。她总以为自己是神仙,不论修道者还是凡人,在她眼里皆是蝼蚁,吞一个蝼蚁的魂魄,费不了多大点事。可凌霜寒又一次给了她一嘴巴子,并且以身作则的教育了她,人的执念,到底有多强大。
凌霜寒的那一剑,将她彻底捅清醒了。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只是神仙残留于世的一道执念,没有了神仙的本体,她就是一只修炼成精的孤魂野鬼。她杀人无数,背负因果万千,双手染满血腥,不能成仙,更无法回头,她已搞不清楚自己存在的意义,她只是凭着本能,确定她不想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吞吃的魂魄太多,吸收的执念便会越多,总有一天,会忘记自己的初心,变得不再是自己。
当桃都圣母想要成仙的执念变得不再重要,独孤芷馨便渐渐失去了她作为桃都圣母的所有神通。她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吞吃魂魄,那些被她融掉的魂魄也似乎开始反抗起来。她只是一道执念,根本就没有魂体,全靠吞吃生魂才得以拼凑出如今的模样,若是被她吞掉的魂魄全部造反逃逸,她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变成什么模样。
没有魂魄,没有执念,那她还算是什么东西?
独孤芷馨的身份,已经彻底死了,她存在的根源,也被白烈云炸了,她只剩了一条路可走,便是窃取茗香的身份,用茗香的魂魄和执念换取她存在的意义。可茗香,是白烈云的女人,她能够确定白烈云肯定在茗香的魂魄上动了什么手脚。
独孤芷馨是真的怕了白烈云。她以前与那人数度交锋,皆没讨到什么便宜,见那人没有追着她为难她,只当是自己也有令那人忌惮的底牌。
不管是茗香母亲的身份,还是桃都圣母的神仙身份,只要白烈云不声不响,她就一直觉得那人并不会真正对她出手。
可看看如今的她,没了身体,掉了境界,魂魄不全,连存在的执念都将要散去,凄惨可怜得像只瑟瑟发抖濒临死亡的流浪猫,而造成这一切的,竟只是白烈云的一具分身。
这足以说明,那人没有找她,并不是忌惮她,而是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在她身上。
白烈云要对抗的,从来都只有那天罚,这人间的所有一切,都不值得他花心思对付。
若不是她手贱的将他困在地底,他也不会将视线移至她身上,非要将她斩尽杀绝。反正她是死定了,那不妨铤而走险,拼上一次,说不定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待她成为了茗香,她便立即带着白烈云的儿子躲得远远的,她会把那孩子抚养长大,教他修道,让他迅速成长,还要告诉他白烈云是他的仇人,她要在有生之年看到那一对父子相残,她要让白烈云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让他永远活在痛苦之中,最好为此一念成魔。
她已成不了仙了,那便要将她所讨厌的所有人,一并拉入地狱,共同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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