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未出宫时给所有人留下的印象是什么呢?
少言,温和,厚道。
安国公审视着面前这个面容苍老了几分的皇长子。
封邑关州之后依旧默默无闻,就在所有人都快要将这位远守北地的英王忘记时,突然一举灭杀北戎,与原齐王力争乐山府,成为自立朝以来首位双府封王。
反王叛逆后第一时间发兵讨伐,擒反王世子,喝退来犯数万兵马,两洗其城。
自开战以来,看顾平民,收容西州避难百姓。
还有已经连续两年旱灾的齐山府。
不少人逃荒向北,俱被英王接纳。
仁善之名,传天下。
朝堂之中,开始有人为英王发声。
原本低调不显的英王,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继位之选。
军功、民政。
其他皇子那微末不及的些许功绩,与之相比,俨然输了大半。
陛宣进京,圣眷连召。
似乎都预示着什么。
与国公府交好的人家和他门下的门生故旧纷纷来信探听他的意思。
毕竟,吴王是他女婿。
让潘国公不曾料到的是,英王选了一个适合密谈的时间,轻骑减从来拜访,句句不离平叛战事。
只在离去前,客气而有礼的向他问询,言自己离京久矣,都城风物生疏,未免与人相交失仪,还请国公爷告知,近来京中流行何物,各府上可多了什么避讳。
安国公只愣了一瞬,便客气的指了一名亲随送于英王。
说此人对京中各府还算熟悉,英王殿下若是得用,留他在身边侍候,若是觉得此人不中用,便打发他回国公府就好。
安国公将英王亲自送出房门。
特意仔细看了看候在外头的人。
视线掠过一应亲卫,落在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身上。
那书生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袍,侧身而立。
双手背负,抬头望月。
似是听到动静,转头过来。
目光先落在英王身上,笑容浅浅温煦。
继而与他对视。
没有惊讶,没有慌乱,平和悠然。
遥遥一礼,仪容标准的挑不出一丝毛病。
安国公笑了起来。
料定这便是那位替英王捉笔,与他神交已久的闫先生。
突然,一个小脑袋从马车窗探出来。
肉乎乎的小脸,蒙上一层淡淡的月辉,愈发白嫩。
与闫先生十分相似的眉眼。
看向英王时,笑得露出上下两排欢快的小白牙。
同样盛满星光的眸子,刚要转过来,就被那闫先生一根手指点在脑门轻轻摁了回去。
安国公比照了一下年岁。
心中默念:闫家军,闫小将军,闫小二。
“父亲,英王与您说什么了?”
看着同样藏身,突然出现的老来子。
安国公脸上刚浮出的那点笑意隐没不见。
纠正道:“是殿下。”
“知道了父亲,那位殿下究竟说了什么?可是想要拉拢父亲?”
安国公看了他一会,问道:“你如何会在此处?”
“闫家军那边突然列阵,我派人一打听,就晓得英王,呃,英王殿下来了,又探得英王殿下要来拜会您,那闫小二也跟着过来,就偷偷快马绕路,没想到还是比他们慢了一步。”
潘达不甘心的嘟囔:“他们中途都不休息的,脚程那么快。”
“没有军令,擅离职守。”安国公立目:“来人,二十军棍!”
潘达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的老父亲。
“父亲,不是,我……”他慌乱的看着旁边大步上前毫不迟疑的亲卫,只一下就熟练的将他双臂架住,向后拖去。“父亲,那闫小二也来了,他也擅离职守了啊!我看到他了,他就在车里,就在英王车里啊!父亲!”
“是殿下!”安国公轻声再次纠正。
可惜潘峥听不到了。
不大一会,啪啪啪的声音传来。
安国公轻叹了口气。
吩咐道:“送峥少爷回去。”
……
马车上。
英王与闫怀文对坐。
中间一张矮桌,时令瓜果散发着清甜的果香,一个手缝的本子铺开,纸色微黄,其上工工整整的打着格子,写满小字。
“大伯你看,我真练字啦,虽是帐本,但这字一笔一划写的,内容啥的不重要,王爷您说是吧?”
英王笑眯眯道:“先生偶尔也放松一下要求,小二领兵在外,还没忘记先生交待的功课,已是难得。”
闫怀文平静的道:“王爷莫要纵她,我信中让她回返督办营造器械事务,您可知她是如何回的?”
“如何?”英王好奇了,这封信他还真没看过。
“她竟说那信九霄送丢了,她没看到!”闫怀文嘴角勾起一抹笑,很快又压下不见。
英王转头看向小二。
闫玉好无辜的看着他。
英王轻咳一声,很违心的说道:“那兴许是九霄路上不小心遗失了,也难免,西州军的信鸽不是常丢信么。”
闫玉:“对对对,西州的鸽子有时候连自己都丢。”
英王:“是吗?丢的多吗?”
闫玉:“不少呢,这个时节天上的飞禽太多了,没准就被叨住吃掉。”
“哎呦,那咱九霄也要小心点,比它大个的猛禽还是有一些的。”王爷一脸忧心。
“九霄没事!”闫玉顿了顿:“呃,不过王爷说的有理,九霄可能就是被这些猛禽在空中骚扰,给信搞丢了。”
闫怀文揉了揉眉。
英王偏帮小二,他能奈何?
“就算那信,真丢了。”闫怀文语气加重:“现下当面告知你,闫小将军可要抗令?”
“不敢不敢!”闫玉小小声:“可是大伯,小二并没有官职在身呐,军令罚不到我的对不对?”
英王又帮腔:“对对,小二是白身,实是怀安公务繁忙,小二才替父担起这么重的担子,小二懂事,孝顺。”
闫怀文神情放缓:“安国公稳步推进,逐步收服失城,流窜关内之西戎已不多,仅剩残余让其清扫即可,与民换耕之事,也可交予他人。”
闫玉委委屈屈的应声:“那还算我闫家军的功劳吗?”
英王心里更不忍了,“咋不算,就是你们爷俩的功劳,本王都记着呢!先生,本王知晓你是心疼小二,不放心她独自在外领兵,本王也是一样的心思,可小二,她不似一般的孩子,她是雏鹰,终要振翅翱翔九天!”
英王的视线扫过小二粗糙的手指、掌心。
闫怀安离开许久,小二仍旧将闫家军带的很好。
“小二,本王今日破例,赏你一个小旗,你可愿?”
英王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认真考虑过,不过因诸般缘由,始终没有做出决定。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闫玉惊喜的尖叫,声音几欲掀翻车顶。
“哈哈哈哈!谢王爷的赏!谢谢王爷!王爷您真好!我当小旗啦哈哈哈,我也吃上皇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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