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短歌行 六

    苏笑笑这席话一出，近水楼上顿时寂静。
    不念和尚眼里的光芒更甚。
    原本存有它念的庄定春，这时候忽然觉得很是惭愧——
    自己所想不过是吃喝玩乐，可人家笑笑姑娘……一个青楼的女子，她竟然记挂着边疆的将士！
    这是多么高尚的情操？
    这是他庄定春这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他再看向苏笑笑的时候发现自己需要仰望！
    他无法再有亵渎之心，反起了敬畏之意。
    温煮雨一捋短须微微颔首，对这位青楼姑娘的言语表示认可。
    李辰安对这席话最有感触。
    这里有暖炉有美酒有歌舞，已经进入荒国的那些战士们……
    玄甲营，
    御风卫，
    宁武卒，
    还有鬼影军……
    他们在荒国还好吗？
    ……
    ……
    玄甲营的五百将士当然依旧在枯石堡里。
    御风卫和宁武卒正在风雪中向枯石堡狂奔。
    鬼影军在阿尔泰山中也正在摸黑向那处金矿缓慢前行。
    李辰安不知道的是，王正浩轩一行十七人也已进入了荒国的南溪州。
    此刻，他们正向前方十余里地的那群打着火把的押运烟花的城卫军冲了过去。
    青云老道士万万没有料到身后来了十几个杀神。
    王正浩轩一马当先。
    至距离那一千城卫军还有里许的时候，谢二喜打马超过了他。
    “你在娘身后，当心着点！”
    “不，孩儿已经长大，孩儿要保护娘！”
    “你……？”
    一个你字，王正浩轩顿感挫败。
    “孩儿已经是半步大宗师！”
    “有个屁用！”
    谢二喜瞪了王正浩轩一眼：“这不是玩过家家！”
    “这是打仗！”
    “刀剑无眼，咱王正家可还没有后！”
    “机灵着点，有娘在，何须你去出头！”
    谢二喜一夹马腹狂冲而去。
    风雪很大，她眯着眼睛，前方的灯光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不知道前方有多少敌人。
    在她的眼里，那些敌人都是该死之人！
    这辈子一直呆在村子里，她从未曾想过自己会上战场。
    更没有想过会跑这么远来杀人。
    这算是她第一次真正出远门。
    丈夫曾经说，等他至五十岁就向皇上上表告老。
    “这个世界很大。”
    “我去了许多地方，看过了许多风景，但依旧非常遗憾。”
    那夜，一盏灯，自己在灯下纳着鞋底，丈夫喝着茶忽有感慨。
    “遗憾什么？”
    丈夫看着自己，说，“遗憾于在那些美丽的风景之处只留下了我自己的脚印。”
    “所以等我告老，我便带着你去远足，一路留下我们二人的脚印。”
    “这才是双栖双飞，这才是神仙眷侣！”
    “不带上儿子？”
    “带那小子干啥？咱们老两口以地为床以天为被……当别有一番风味！”
    这男人，就喜欢他那张嘴！
    “就呆在家里不好么？”
    “好是好，但我以为生活不仅仅是油盐柴米，生而活着……多去走走看看总是好的。”
    谢二喜满心欢喜。
    一边纳着鞋底一边在心里算着。
    五十岁，还有十年光景。
    那时儿子已经成婚，孙子也有了，儿子争气一点的话孙子已经能去打酱油了。
    自己守着这个家守了大半辈子，若能与他……仗剑天涯就免了，老都老了，还仗什么剑啰，但与他相伴同去天涯倒是可以的。
    却没想到这个死鬼竟然在荒国出了事！
    他绝不能有事！
    谢二喜眯着的眼里燃起了愤怒的火苗。
    他若有事……万人为之陪葬亦不足！
    距离前方敌军只有十丈距离！
    谢二喜拔出了腰间的杀猪刀！
    距离前方敌军还有五丈距离！
    马蹄声终究还是惊动了敌军。
    敌军后军，有人回头一望，吓得魂飞魄散一声大吼：“敌袭……！”
    谢二喜从马背上一飞而起，她的身子在那一瞬间撞破了风雪，冲入了敌军后军之中。
    手起。
    刀落。
    血飚。
    惨叫……
    “敌袭……！”
    “敌袭……！”
    “快快迎敌！”
    “啊……！”
    敌军是荒人十三鹰中退役的老兵。
    在短暂的惊慌之后，一个沉稳的声音在中军响起：
    “所有人听令，调转马头……迎敌！”
    他是城卫军大统领。
    他叫宇文顾！
    年四十。
    当年随宇文峰从秀山部落杀出来，一把长刀所向披靡，为宇文峰一统荒国立下了汗马功能。
    他是宇文峰最信任的人之一。
    边城有烟花。
    烟花无比重要。
    他受命招募老兵驻守边城。
    此次送烟花前往枯石堡事关重大，他亲自率兵而行，没料到竟然真出现了意外。
    在这样的风雪夜里，谁敢来袭击荒人的军队？
    宇文顾站在了马背上，眉间紧蹙，眺望着后军方向……
    就着不断熄灭的灯光，他看见了敌人的影子。
    敌人不多。
    再一瞧，也就区区一二十人之数。
    但战况却出乎了他的预料。
    中军的骑兵已调转了马头从两翼向后方冲去。
    短短数息时间，后军三百人竟然已溃不成军！
    高手！
    江湖中的高手！
    “前军弓箭准备……！”
    “有人升空，给本将军射！”
    “去请青云道长前来助阵！”
    青云老道士早已听见了后方传来的惨叫声与厮杀声。
    他已下了马车。
    他站在了马车的顶上。
    他的长须在风雪中狂舞，他的那双老眼眯成了一条缝！
    “牧山刀的刀……？！”
    “宁人？”
    此事极为隐秘，怎么会走漏了风声？
    还好来的人不多。
    他一个起落来到了宇文顾的身边：
    “将军，来者是宁人。”
    宇文顾也吃了一惊，心想这些宁人是不是疯了？
    不就是捉住了一个王正金钟么？
    枯石堡丢了。
    第三鹰听说被五百宁军给打废了。
    皇上连天鹰军都派去了枯石堡，还让边城送去这么多的烟花……宁军的战斗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强悍了？
    这十几个宁人竟然也敢对一千骑兵动手……
    他的双眼忽然一紧——
    “给小爷去死吧……！”
    一道银色的匹练撕裂了夜的黑。
    一人腾空而起，那一刀仿佛从天外而来！
    “射……！”
    “射死他……！”
    宇文顾一声大吼，前军三百骑兵手挽长弓，在那一瞬间放箭！
    三百箭羽倾泻而去。
    穿透了风，穿破了雪，向在空中的王正浩轩射了去。
    谢二喜一刀砍去了一个荒人的头颅，她瞪了天上的儿子一眼：
    “杀人就杀人，你吼个屁啊！”
    “生怕敌人不知道么？”
    “比你爹还愚蠢！”
    她话音未落，已腾空而起，如离弦的箭。
    她比箭还快。
    她一步就到了王正浩轩身前五丈距离。
    三百支箭正好射来。
    她全神贯注，手中的菜刀在那一瞬间化为了一片光幕。
    夜，因这一刀而明亮。
    青云老道士心里一震！
    “大宗师……！”
    “将军，快快用烟花对付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