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幕 你别哭

    他的心……
    原来他被挖走的,是“心”。
    天琅盯着萧融融胸口的位置,薄冰似的重瞳里渐渐攀爬上痛苦之色,他抬手捂住脖颈,脑海里清晰地闪过那一天的画面。
    头身分离。
    他的头被砍下,在地上翻滚,歪倒在血泊之中。
    巨大的疼痛让他流出眼泪,呜咽地“啊啊”叫唤。
    黑压压的人群围在他的头旁,用奇怪的眼神俯视着他,嘴巴张合,在他凄厉的叫唤里激烈争吵。
    争吵声停止后,有人拿刀破开了他的身体。
    跃动的“心脏”,被人狠狠抓住,再被扔进装酒的瓷罐……
    天琅抬手用力锤了锤脑袋,让脑海里的画面消失,瘦小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萧融融怔愣了下,被天琅的反应惊到,惊讶过后,她有些激动地拍了下手,“你果然记得!天琅,你快想想,你的心被他们藏到哪了?只要找到你的心,以后你就是自由的,不会再被困在这里!”
    天琅的身体依旧在轻轻发抖,他用稚嫩的嗓音重复地念叨,像是陷入可怖的梦魇:“心,心……心!”
    他无法离开此处,是因为失去心脏。
    那些人取走了他的心!
    唇瓣吐出的音节,越来越大声,最后像是在气愤地低吼。
    萧融融不明所以,听得手臂冒出点点鸡皮疙瘩,她声音不由地放低:
    “天琅,你很特别,不会死也不会变老,是这秘境里最特殊的存在,等你拥有心,就会记起你的使命。”
    云昭说,天琅是离开秘境的关键。
    萧融融自己就猜想,天琅是这秘境的守护之子,类似其他秘境里守护灵的存在。
    拥有心的天琅,真正苏醒后,会感激他们的好,愿意打开秘境的出口,送他们离开。
    光是想想,就让她激动不已!
    天琅抬起脸,唇角紧抿,那对妖冶的重瞳里已没了痛苦。
    萧融融见天琅不再发癫,暗舒了口气,看来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你爹爹身上有伤,只有离开秘境,才能治好。你也不想看到心爱的爹爹继续咳血吧?”
    “你的心,就藏在村子附近,只要找到它,你就能送我们离开这里。而你,也不会再被困在这个村子,继续做他们的圣子啦!”
    ——我们?
    天琅敏锐地捕捉到萧融融言语里的“我们”,不包含他。
    只要找到他的心,爹爹就会抛下他离开,去另一个地方。
    好不容易才找到爹爹,爹爹却要丢下他。
    如此想着,天琅咬住唇,眼眶泛红一圈。
    萧融融为了让天琅更理解她的说话,取了根削好的竹箭,在地面上比画。
    她解释他们为何会来此,这个世界是秘境中,而他们必须去秘境外。
    “你……”
    萧融融话说未完,抬眸却对上天琅湿润的重瞳,不由地愣住。
    摇曳的火光里,天琅那对总是冰冷而妖异的眼眸盛满了粼粼的水光。
    那是——眼泪?
    萧融融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她没来及眨眼,就见到那透明的液体从天琅的眼眸流出,划过苍白的小脸,留下蜿蜒的泪痕。
    泪水簌簌淌出,从下颌滴落到锁骨处。
    一滴一滴,仿佛敲在萧融融的心上。
    怎么会哭了?
    是因为她说的话?
    萧融融有点不知所措,第一次心情如“热锅上的蚂蚁”,像天琅这样冰砌雪塑的孩子,一向没什么表情,冷冰冰的,对人与事也该是薄情的。
    这样的孩子,此时却委屈地咬着唇,静静地落泪。
    那该是有多伤心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哭……天琅,你别哭!是我胡说!”
    萧融融慌乱地凑近天琅,伸手想要替他抹去眼泪,却被天琅后退了半步,侧过脸躲过。
    萧融融的手尴尬停在空中,讷讷屈了下手指,“我忘了,你不喜欢别人碰你。”
    天琅不再流泪,表情也恢复冷冰冰的样子,被咬破的嘴唇渗出点点血珠。 萧融融小声安慰道:“你想不起来,没关系,我们慢慢找。到时候,你不想和爹爹分开,就跟我们一起离开,别难过了啊。”
    她很清楚,天琅无法离开秘境,因为魔界其他的秘境守护灵,只能存在于秘境中,离开秘境会灰飞烟灭。
    “爹爹……”天琅没有看萧融融,纤密的睫羽挡住了眸中的暗色,他小小声道:“不会离开。”
    萧融融听力极好,自然是听见了天琅的话。
    男孩稚气又执拗的语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让她莫名地内心打寒颤。
    萧融融想开口说话,脸颊却是一凉,有什么从空中在落下。
    萧融融抬手抹了下脸,微微抬起眼,一片片如绒毛般的雪倾洒而落,遮住皎皎月光。
    漫天飘扬的雪花,悄无声息地从空中飘下。
    “怎么下雪了?”
    萧融融迷糊地看向天琅,却见天琅转过身,赤脚奔出了半开的院门。
    “天琅!”
    萧融融起身去追,脚却像被千斤石压住,根本无法迈前一步,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晕乎乎地倒在地上。
    ……
    屋内。
    云昭走到床边坐下,揉了揉酸疼的腰。
    凌夜锁住门,走到床边,眼睫颤了颤,声音带着几分哑,“师兄。”
    云昭浅浅地打了个哈欠,掀开薄薄的被子,侧身躺在了床上,才不咸不淡地回道:“你不该喊我师兄。谁的师兄,会被师弟压在身下操了那么多年。”
    美好的、快乐的回忆,早就被长达百年的囚禁,消磨得所剩无几。
    每次听到“师兄”二字,他都觉得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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