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真人显然极通人情道理,含笑受了道痴的礼后,口称“小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三寸来长的玉如意把件赠与道痴为见面礼。
那玉如意把件为羊脂白玉所雕,品相极好,又是张真人随身携带之物,换做其他人得了这东西,怕是要受宠若惊,烧香拜佛地供起来。
可道痴毕竟不是真正的大明人,即便对眼前这年轻道人有几分真心敬重,也不过是因其背后传承千年的家族。
对于张真人本身,反而没有太大感觉。因此,待老和尚点头后,他便接过如意,脸上并无殊色。
老和尚则是不重外物,心里存着事,也有没将这如意放在心上。
道痴如此淡定,倒是引得张真人多看了两眼,却是越看越心惊。
老和尚察觉出张真人在打量道痴,并没有打断他。道痴则是被盯的有些受不住,真要说起来,对他这“孤魂野鬼”来说,道家正是天敌。
只是他本就不信道佛之说,尽管来历稀奇,可在佛门长大,对于这些倒是也无避讳。
不过世上本有许多说不清之事,眼前这人既执掌道教牛耳十数年,谁晓得有没有说不得的本事。道痴活的好好的,可不愿被人当了妖孽喊打喊杀了去。
“大师父,我去后山寻虎头。”道痴想起老和尚方才说虎头去了后山,便开口说道。
老和尚点点头,道痴起身离了禅室。
西跨院里,人影晃动,几个道士正在置办斋饭。道痴在门口看了一眼,便离了西山寺,去了后山。
天师教道场在龙虎山,正是在江西南昌府附近,那里距离南昌府的距离更近。这位“张真人”,只是临时起意带了众弟子离了江西,还是避藩王之祸?
同王青洪致仕结合起来看,显然是宁王之叛已现征兆。
连执掌道教的张天师,都要避宁王锋芒,要是不是说明宁王反势已成,“宁王之乱”危害更大。
道痴想到这里,心下微沉,这时便听到“梆梆”声响。
原来不知不觉,他已经从后边下山,走到山涧。
声音是从溪谷旁传出来的,虎头站在溪边,蹲着马步,手中正挥着一个两尺来长的棒槌,在那里敲敲打打。
道痴见状,不由添了笑意,这还是他早年教授虎头,为的不过是控力。省的他手上不知轻重,以后与人争执时再出大事。
早先虎头用的是铁棍,手上收不住力气,打得石屑乱飞,后来慢慢晓得力气轻重,手上的铁棍也换成铁棒槌。
击打的除了石块,又添了木头。按照道痴的说法,什么时候树皮懒了,里面木头完好无损,虎头的力气才拿捏到位。
他不过是戏言,换做其他人,怕是早腻歪了这锤锤打打;虎头却是对道痴之命言听必从,竟然一直坚持下来。
这会儿功夫,虎头已经听到道痴的脚步声。
他转过头,看到道痴,脸上立时添了光彩,随手将铁棒槌扔下,人已经奔了过来。
“小,小,回……”他口舌依旧笨拙,可嘴角已经裂到耳边,显然是极为欢喜。
道痴笑着点点头,从荷包里取出个布包,递到虎头手上。
里面是一包冰糖,昨日在耦院茶室,道痴便看到有一小罐子冰糖。今早出来前,想到虎头最爱吃糖,便将一小罐子冰糖都带了来。
虎头打开布包,果然喜欢的紧,上前一把抱住道痴,打了好几个转转。
这就是他表示喜欢的意思,道痴被转的头疼,使劲地往虎头大脑门上拍了一下,才让他老实下来……
※※※
禅室中,张真人手上坐在那里,右手掐算不停,过了好一会儿方开口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此八字者多半天寿难以长久,道痴小友面上亦露短夭之相,稀奇的是道痴小友生气源自死门,真是怪哉。”
老和尚想起道痴三岁重病将死之事,对于道痴三岁始开心智之事则隐下未谈。
张真人闻言,又掐算一回道:“是了,是了,想来那定是死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道痴小施主将来成就不俗,只是父母缘薄了些,幸有手足可以相依。”
老和尚精心教导道痴数年,衣钵相传,最关心的也是道痴的前程。只是因道痴八字不好之事,始终有些隐忧。
换做真正的佛门高僧,佛道殊徒,哪里会将这些玄门说法放在心上,偏生老和尚是由儒入释,对于周易之说,本就是相熟的。
按照玄门说法,八字纯阳之人,容易横死、暴死、短命。
老和尚之所以在西山隐居不出之时,依旧与龙虎山保持书信往来,就是想要寻个机会,为道痴破解此事。至于父母缘薄了些,老和尚没有放在心上。
道痴生而丧母,十一岁才见到生父,要是张真人说他父母缘厚才稀奇。
现下听了张真人的话,老和尚道:“真人勿怪老和尚啰嗦,除了三岁时那死劫外,不知道痴是否还有其他死劫需避?”
张真人没有再掐算,而是直言道:“从八字看,道痴小友平生有三生劫、三死劫,如今已破了一死劫,还需有五劫可过。生劫向来变化无踪,不可捉摸,幸而难以伤及性命,顺其自然便好。死劫则要小心七九之年,需避阴地,防小人。”
说到这里,见老和尚面露忧色,他又劝道:“道痴小友生气正旺,短夭之相渐散,多半是无碍,大师切莫过于挂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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