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笑道:“陛下所为,岂是你我臣下所能揣度?”
杨沂中苦笑:“燕侯,下官不是揣度陛下的心思,而是觉得陛下今日有些反常。”
上官清在旁轻轻干咳两声,幽幽道:“两位大人,不可再背后妄议陛下。”
杨沂中面色涨红起来,再不多言。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而已。
燕青心中叹息,他静静望着走在前头的皇帝和张魁三人的背影,深沉的目光多半是落在张魁三人颤巍巍且白发苍苍的老迈之躯上。
皇帝为什么来书院,他当然很清楚。
只是事关机密,且皇帝并未真正下定决心如何裁处此事,所以作为燕青来说,自不敢多说半个字。
若是皇帝就此不提,他也只能将此事彻底和永远的埋藏在心里,终生不提。
“陛下,书院今年准备扩招五百学子,但是经费方面,还请朝廷多加关照才是。”张魁笑道。
王霖笑笑:“扩招是好事,但是书院不在学生多,而在培育人才多。至于经费方面,如今国库充盈,礼部尚书又是你过去的学生,你张院长以书院院长的名义找过去,无论礼部还是户部,都不会怠慢的。”
张魁朗声一笑:“陛下,还是要陛下恩准才行。”
“你若是非要朕表态,那么,朕便说,这钱不要从国库要了,朕的内孥给了。你随后找上官清说。”
王霖扭头指了指身后的女官上官清。
张魁大喜:“陛下皇恩浩荡,学生等感激不尽。”
程远景和周子宴也笑着拱手道:“学生等代天下士子拜谢皇恩!”
王霖笑笑:“书院为国育才,朕理当出一份力。实际上,朕的内孥充足,朕呢,宫里开销也小,平时也花不了几个钱,结余下来的资财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拿来造福士林学子,也算是我儒家的一场功德。”
张魁没想到皇帝能说出这番话来。
想起皇帝一应用度俭朴,登基称帝后一直没有面向民间选秀充实后宫,宫里连后妃女官使女加起来也不过数百人,这等清明的皇帝,怕是古今罕有。
如今皇帝将自己省下来的钱拨给书院,张魁岂能不感动万分。
张魁躬身感激涕零道:“我大燕学子何其有幸,生逢盛世又遇千古圣君!”
周子宴面色动容,躬身一礼,再无多言。
程远景却是深躬在地:“陛下,当前大燕正是用人之际,我书院诸人当鞠躬尽瘁,殚精竭虑为国育才。”
王霖笑吟吟望着程远景,突然道:“程公今年贵庚?”
虽然张魁三人拜在王霖门下,但王霖很少将三人当成学生,而是尊敬有加。
程远景微微一怔,却还是笑道:“回陛下,学生今年六十有九,已经垂垂老矣。”
王霖哈哈一笑:“程公是洛学大师程颢公的后人,德望冠绝士林,如今老而弥坚,正是为国效力之时,焉能言老?”
程远景微微汗颜道:“学生不敢当。”
王霖面上的笑容更加浓烈,此时他与张魁三人已经走进绿色的竹林深处,燕青得到皇帝暗示的眼神一瞥,便下意识拦住了杨沂中和上官清相随。
杨沂中微微皱眉:“燕侯,你这是……”
上官清也微有些愕然,抬起俏丽的面孔望向燕青。
燕青神色平静道:“陛下有事,要与三位大儒谈谈,你我就不必跟随了。且在此地候着。”
……
竹林深处,流水潺潺。
这是一股从燕山上接引下来的溪水,贯穿书院而过,注入护城河。
清澈见底的水渠中明晰可见巴掌大的游鱼在其中徜徉。
王霖缓缓坐在了水渠边上。
张魁三人微微错愕,却也只能相陪。
但三人怎敢与皇帝并坐,只站在了一旁恭谨伺候。
王霖又笑道:“三位都是神宗皇帝朝时的进士,如今朝野上下皆以三位为老前辈。尤其程公,朕听闻你是熙宁三年的进士,与……蔡卞是同科的同年吧?”
程远景陡然一惊,他定了定神才迟疑道:“是的,陛下,学生与蔡卞同科进士,也曾同朝为官。”
程远景心中狐疑不定。
即便张魁和周子宴也有些震惊。
皇帝为何突然提起这茬?
蔡卞可不是一般人,而是蔡京的胞弟。
说起来,程远景与蔡京兄弟同为熙宁三年的进士。
王霖笑笑道:“蔡卞为人中正,勤勉,为官清廉,与其兄大不同。此人为前宋忠臣,非蔡京奸贼可比。
朕听说,程公还与蔡卞是儿女亲家?”
程远景闻言色变,却还是平静道:“回陛下,臣之三女,嫁于蔡卞幼子为妻,不过,我们两家数十年不往来矣。”
王霖大笑:“往来又何妨?朕前面说过,蔡卞与蔡京不同。若非蔡卞病逝,朕还想请蔡卞出山入朝为国效命呐。”
建中靖国元年宋徽宗赵佶继位,蔡卞被陈瓘等谏官所劾,降为少府少监,到池州居住。
而彼时,程远景为池州知州。
两人两家就是在这一年结为儿女亲家。
当时,蔡京还未起势,而蔡卞又遭弹劾,两人在此时结亲,明显说明私交甚笃。
程远景的面色渐渐有些铁青。
皇帝选择在这个时候说起蔡卞,以及他与蔡家的关系,显然绝非信口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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