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宋家焉能以庄丁与乡民,构建堡垒壕沟,与金人对抗至今?
在王霖眼中,宋家这等士绅,就是抗金同盟统一战线的重要组成力量之一,必须要团结在内。
岳飞笑道:“师傅,关乎铜雀台,历朝历代文人吟诵之作汗牛充栋,但纵观起来,律诗者超越唐人杜牧之‘赤壁’者几无,而以词或歌赋而言,还当以三国曹植之铜雀台赋为冠。沧海横流,山河变异,后人无可更替者。”
王霖笑而点头。
诸将当中,岳飞算是文武双全之人,对诗词歌赋颇有赏玩。
不然,后来也写不出那首气壮山河的满江红来。
麾下诸将,花荣、韩世忠、卢俊义、董平等倒也是文武双全的儒将,其余便多工于武备,对这些吟诗作对之事不太感兴趣。
譬如李逵史进,除了酒肉,就是杀敌才来得畅快。
韩世忠胸有块垒,本想点评两句,后又觉自己方才在台下无意间触犯了王霖麾下嫡系诸将的“忌讳”,便不愿意再当出头鸟,就远远站在后头,自顾赏景。
此时,却听身后脚步声起,众人扭头望去,见有六七名大宋文官打扮的男子,急匆匆登上台来。
领头一人,左臂空荡荡,面色煞白,显然曾受重创。
这六七人在其后跪拜在地。
领头的独臂男子,年约三旬,双眸有神,鼻正口方,只形容憔悴。
其人高声拜道:“下官相州通判黄岐善——”
随后就有人接道:“邢州提刑郑通、汤阴县令王恩博、临漳县丞昝国、大名府留守副使龚立伟……拜见齐王殿下!”
岳飞凑近王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王霖缓缓点头,眼前这六七人都是闻听伏虎军在相州大败金人,前来投奔的河北义军首领,前大宋河北各州县的在职文官。
虽然各州主官纷纷望风而降,但河北官员也不可能全部都成了没有骨头的汉奸。
关键时刻,诺大一个河北,冒出几个挺身而出率民众展开敌后抗金的中下层官员,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王霖清澈、赞赏的目光落在黄岐善身上。
从五品的州通判,也算级别不低的官员了。
此人一介文臣,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在相州主官投降的危难关头,率百余人突围而出。
又在乡野组织民夫对金兵进行袭扰,临战则身先士卒,被金人斩落一臂。
这些人的存在,也算是诠释了“河北多慷慨义士”的古语,并非是完全虚构。
王霖于宋家庄停留,宴于铜雀台,也有与诸人相会的心思。
毫无疑问,这些经战火洗礼和考验的文臣能吏,将是宋金战争中最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
后方辎重,后勤,军备,稳定……皆要指望这些人用力用心。
而没有一个稳定和源源不断支持保障的大后方,这场战争根本打不下去,更不要说打赢了。
一念及此,王霖面带温和之色,亲自上前俯身扶起了黄岐善,又向郑通等人一一颔首,命岳飞亲自代他扶起众人。
“诸位大人,本王有礼了!”王霖向黄岐善等人躬身行礼。
韩世忠等诸将有些意外,都没想到王霖会如此看重这几个逃离了本职所属的文官。
黄岐善等人赶紧还礼:“下官等不敢!”
黄岐善等人其实至今还有些忐忑不安,担心被朝廷追究失城之责。
罪魁当然不是他们。
但他们作为主官的副手或者重要官员,均担负有守土之责,城池陷落,辖民遭遇屠戮,他们焉能无责?
王霖缓缓道:“疾风知劲草,国乱识忠臣。诸位大人能在国难当头,临危不乱,纠集乡人,抵抗金兵,不惧生死,卫我国祚,其行也慷慨,其为也壮烈!”
“古往今来,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壮士,诸公,当如是也!”
王霖的话掷地有声。
他的话一出,就等于是为黄岐善等人的行为定性。
无罪,有功!
而以王霖在如今大宋无人可撼动的地位,他的话就代表了大宋朝廷!
王霖话音一落,黄岐善等人均面向东京方向,跪拜在地,嚎啕恸哭,良久不绝。
金人入侵以来,他们背负着极大的思想压力。
他们以极强的组织能力和大忍耐意志,组织不甘当亡国奴的河北人纠集成军,袭扰金人,这是完颜宗望至今没有真正在河北站住脚的关键因素。
若无这些抵抗势力的存在,金人怕早就在河北扶植一个“燕国”傀儡政权出来了。
王霖对此心知肚明。
若非如此,历史上的金人就不至于会在宋国扶植两个傀儡皇帝了。
宋国疆土好占,但要实现长期治理,也不容易。
王霖轻描淡写一句话,对于他们过去所为,一言以定!
他们不是逃离职守的乱臣国贼,而是忠臣义士!
于国,于民,于社稷,有功!
王霖没有劝说黄岐善等人,任凭他们嚎哭流涕,发泄着郁积已久的情绪。
完了,才与他们从容交谈,询问各地状况。
他没想到,黄岐善这些人竟然全部都是两榜进士出身。
用句现代人的话说,堪比北大清华,学历杠杠的。
在当前这个年月,科举晋身难度之大世人皆知。这些人显然都是宋人中的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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