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世杰虽然起兵谋反,但他这么多年积累的财富却有不菲留在了大名府的地下,结果就便宜了裘人杰。
或者,本来裘人杰与梁世杰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也未可知。
“殿下,如此,可还觉得裘人杰不该杀吗?”
王霖淡淡的声音在地下响起,回音甚大。
赵构吓一跳,小脸涨红:“这厮真该死!区区一个知府,都能敛财至此,若都这样,我大宋百姓还有活路吗?”
“这些金银储备,怕是要比父皇的内库都要多吧?”
赵构砸吧砸吧嘴,俯身抓起一把橙黄的崭新铜钱,随意一撒,哗啦啦落在地上。
王霖扬手指指点点:“殿下你看,这些小库房以人为名,意味着什么?”
赵构打量半天,反复思量,突然面色骤变道:“师傅,这是说,裘人杰竟与边军有私?”
大宋号称百万禁军,除宿卫京师大营之外,大半都屯戍在河东关中及河北一线,主要就是西军和河北军。
主要防御辽人。
见诸于私库中的这些人,都是西军和河北军中的军将,再说得仔细点,为二种麾下镇守各处的将军,品阶不低。
如这种复,就是种师道的侄子。
裘人杰作为一个地方官,设立私库以重资与边军诸将往来,看这小库内储量还不是小数,每个至少十万贯以上……裘人杰到底要做什么?
哪怕赵构只是个半大孩子,也懂光是这一项就坐实了裘人杰的谋逆案。
但此事一旦曝光,又会牵连到西军和河北军中将官,搞不好就是大宋内乱。
想起此事危害之大,赵构脸色苍白,浑身都颤抖起来。
“师傅,这……我……”
王霖拍拍赵构的肩膀:“殿下不必多思多虑,我不会草率掀开这个口子,咱们还得从长计较。”
王霖话音一转:“其实这事,殿下以为,当真是裘人杰所为吗?裘人杰在京为闲散京官,无职无权,初次履任地方,又与军中诸将素无往来,他何德何能,能与诸多军将串联往来?平白送钱,人家也未必敢要的。”
赵构沉默下去,良久才轻道:“是恽王哥哥……”
王霖轻笑一声,笑声随即在空旷的地下私库中久久回荡。
他大步行去,悠长湿润的地下回廊中又传来他冷漠的声音:“燕青,即刻将私库封存,派人值守,任何人不得擅入。即刻搜集大名府与边军诸将往来的密函、账目。即刻清点裘人杰盘剥大名商贾勒索民财的明细,凡非法侵占的田产、房产和铺子,能查清的逐一发还苦主,其余金银财货暂存。”
“卢俊义家资产业,发还卢家。”
“属下遵命!”
赵构静静站在深邃的地下私库廊中,面色变幻,他凝望着王霖离去的背影,心头突然想起母妃韦氏那日酒后的一句近乎狂悖、大逆不道的一句戏言:
杀伐决断乃是帝王气质,太祖、太宗皇帝有之,但你父皇以及东宫那位,都无这般气质……
对于自家这位出身寒门卑微却始终不甘人下的生母,赵构还是怀有几分钦佩的。
韦妃生于会稽,本是吴人,出身贫寒。
哲宗绍圣年间曾跟随姐姐在丹阳的致仕宰相苏颂家伺候,在侍寝时韦氏因为遗尿被苏颂认为大贵之相,将其送入京中,住在一个道观里。
元符年间,哲宗挑选女子分赐诸王,韦氏经武官李从约的介绍,进入了端王赵佶府中。
哲宗逝,端王继位,是为徽宗。
韦氏为徽宗宠妃郑氏(显肃皇后)侍女。
她与郑皇后的另一侍女乔氏结为姊妹,相约其中一人富贵时,不能忘记对方。
后乔氏得到宠幸,封为贵妃,向徽宗推荐韦氏,韦氏因而受到临幸。
崇宁五年,韦氏受封平昌郡君。大观元年二月进才人,五月生皇子赵构,六月进为婕妤,大观二年又升为修容。
韦氏并不受宠,除了赵构以外别无生育。
韦妃这一路走来,遇上的贵人无数,难道真的只是运气好么?
旁人都这么想,只有赵构不这么想。
他知道生母从一个目不识丁的寒门婢女,到如今的熟读四书五经还颇有见地的宫中嫔妃,中间经历了何等不为人知的付出和拼搏。
父兄都无的气质,反倒是在王霖身上见到……
赵构身上的冷汗更重,他不敢再朝下想了,哆哆嗦嗦定了定神,这才慢吞吞追了上去。
这一刻,赵构觉得自己长大了。
王霖站在私库入口,环视一地的狼藉,军卒正在清理。
烈日升起,深秋的北风却是越吹越凉,王霖不知身后这小孩满肚子的弯弯绕已经不可遏制,随后就察觉到他声音中的异样,甚至是某种畏惧:“使君,你一定要进京吗?我也想随你回去!”
称呼变了。
王霖陡然一个转身,沉凝的目光落在身形渐渐长开的赵构身上,其实他此刻剑眉星目身材修长,也颇有一番皇子的先天气象了。
“你不去青州了?你可是朝廷册封的迎金使,使命不成,擅自回京,不怕官家治罪吗?”
“我……”赵构错了措手,微微垂下头去:“那我该如何?我怕……”
“你是怕事、还是怕我?”王霖似笑非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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