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人杰的态度恭而不敬。
恭而不畏。
说话不卑不亢,绵里藏针。
大名府的官员们看得一清二楚。
心中各有思量:裘人杰终归是朝廷任命的四品大员,镇守北京——河北大名,虽归京畿河北制置使种师中节制,但也有直抵天听的权限。
王霖再有权势,也不能异地压制大名府。
大宋的府,毕竟不同于军州。
大名府号称北京,更不一般。
虽然大名府与过去相比降格,但北京的重要行政地位却没有降,降的只是军事功能,无非是种师中将河北防御中心迁移到了定州而已。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裘人杰的背景。
皇三子,恽王赵楷的岳父。
赵楷深受官家恩宠,赵楷的岳父在此,谁敢轻动?
众人心里凛然生畏。
所以裘人杰到任后以各种激烈下作手段盘剥本地商贾,又动了卢俊义,大名官员纵心有不满,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与皇亲国戚做对,是没有好下场的。
只要大宋不亡,皇亲国戚不倒。
况且卢俊义的钱财裘人杰搞到手,也分润了一些收买众人,这些人利益捆绑一起,就变成了利益共同体。
裘人杰这点心思和歪歪心眼子,王霖何等人情练达,一眼就看穿了。
这都是些王霖玩剩下的小把戏。
因此,就在裘人杰还试图继续当着众人的面装腔作势装x时,王霖突然淡淡道:“听闻裘大人在大名府频繁抄商贾的家,林林总总,应该弄了不少银钱吧?”
王霖当众说出这种质问的话,无疑就捅破了裘人杰吹了半天的牛皮球。
而且直接打乱了裘人杰预设的节奏。
“王少师不要污蔑下官!本府作为朝廷重臣,为朝廷牧守一方,自当尽忠职守!本地奸商欺行霸市,屡屡触犯朝廷律法,为正纲纪,倒是处理了几人,但抄家所得,悉数归入府库充公,我裘某人何曾取过半文?”
裘人杰怒声而起,环视众人又道:“诸位都是我大名府的同僚,可曾见裘某谋过私囊?”
王霖自斟自饮道:“我从来只会杀人,不会污蔑人。你这裘府之内的私库中金银堆积成山,绫罗绸缎不计其数,莫非都是裘大人从东京带来的?还是你的私库就是大名府的公中啊?”
裘人杰大怒:“王少师,我府中何曾有私库?你虽是朝廷二品大员,但与我大名并无隶属,我尊你无非是尊重朝廷规制和体面,可你若是恶意构陷本府,本府定上奏朝廷,参你一个肆意妄为、构陷朝廷命官之罪!”
府衙回廊上隐隐绰绰,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
好家伙,竟然还埋伏了刀斧手。
胆子不小。
足以说明心中鬼祟太深,不预设防备心中不安稳了。
王霖无动于衷,哈哈一笑:“裘大人倒也不必上火,反正你这私库到底有没有,都在这,你也挪不走,早晚会有验证的一日。”
裘人杰冷哼一声,缓缓坐下。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被王霖生插了这么一杠子,气氛就毁了。
大名府通判彭俊拱手道:“下官大名府通判彭俊,下官以为,王少师今日来大名府虽有公干,却也只是客,既然是客,裘大人以礼相待,并无失礼之处,王少师何必咄咄逼人,非要恶言相加呢?”
录事参军孙德旺也跳了出来:“府尊老爷自到任之后,夙兴夜寐,为大名府公务鞠躬尽瘁,又生活简朴,节衣缩食,素来为我大名府官员清廉之典范,何曾有贪墨公款之事?”
大名府的官员立时附和,吵吵嚷嚷个不停。
王霖冷视着这群跳梁小丑,面色平静。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蛇鼠一窝。
裘人杰坐在那紧盯着王霖,心中却生出几分忐忑不安来。
这王霖初来乍到,如何能知他府中私库之事,八成就是在诈他!
若王霖真洞悉了他聚敛巨资的真相,今儿个说不得也就铤而走险了,将这孤身一人来府中赴宴的王霖灭了!
他心中飞快转着各种阴狠的念头。
他也不想想,王霖既然敢孤身一人进府,任由燕青带着五百虎神卫到别处安置,就没有半点万全的准备吗?
再说以王霖的身手,若裘人杰真敢动手,那死的一定是他。
这就是暴利面前,理智尽失。
两三百万钱的巨利,这还是卢家的产业还没归置进来。
裘人杰现在就是一头看守金山的狼,谁要动他一分银钱,他见谁咬谁,绝不含糊。
耳边如秋蝉呱噪,王霖终于还是不耐烦了。
他砰然拍案而起,吓了众人一跳,立时都闭住了嘴。
王霖缓步走出坐席,几步就走到带头叽歪的孙德旺跟前,扬手指点着大名府众官:“看尔等一个个打扮,哪怕是底层小吏,都穿着绫罗绸缎,吃的山珍海味,一个个脑满肠肥,竟然还有脸自称清廉、俭朴?”
“你一个小小的录事参军,年俸几何,你若无额外进项,能穿得起来自剑南的蜀锦?配得起来自西域的羊脂美玉?还有这腰带上缠绕金丝,何其奢靡?”
王霖逼近孙德旺,目光如刀,隐含杀机。
孙德旺面露惧色,口角嗫嚅,半点也争辩不出,后退两步,额上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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