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镇城,许多人湿润了双眸。
秃突佳领了铁伐、邓叔子二人快步赶来迎接,三人皆口称天可汗,态度恭顺至极。
高澄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与娄昭君在怀朔相依为命的点点记忆抛到脑后,他翻身下马,将三人扶起。
先是感谢秃突佳为其奔走,秃突佳自然是一番自谦之词,高澄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而对铁伐、邓叔子道:
“二位远道来投,朕不甚欢喜,大齐与柔然,有着坚固的情谊,是牢不可破的盟友,朕绝不会对柔然求援袖手旁观。”
铁伐、邓叔子闻言连声称谢。
众人一番寒暄过后,坐镇朔州的六州大都督斛律金请高澄入城用膳。
却出人意料地为高澄所拒。
“还是有劳三位为朕引路,往柔然大营看看。”
高澄对秃突佳三人说道。
出塞之后双方就将并肩作战,高澄迫切需要了解柔然军队的具体情况,看看他们经历大败后,究竟还能否一战。
秃突佳、铁伐、邓叔子三人求之不得,如今军中士气低落,听说了高澄领大军北上,这才稍有振作,他们也希望通过高澄巡营继续提振将士们的士气。
北上大军在斛律金的指引下,前往早就准备好的营地歇息。
高澄则由秃突佳等人及尧师所领侍卫千人的陪同下,往柔然大营巡视。
入目所见,却让他皱眉不已,萎靡,是一路走下来,他对这支柔然军队的印象。
这样的军队怎能指望他们做好先锋。
走出军营,高澄对秃突佳道:
“今夜组织人手为朕搭设高台,明日集结全军于台下,朕有话与将士说。”
说罢,便与众人入城赴宴。
昭德三年(550年),六月二十四日,清晨。
怀朔城外,柔然大营,三丈高台,高澄迎风而立,底下是乌泱泱的柔然将士。
“我是中原的皇帝,本不该过问草原之事,但实不忍见突厥逞凶,奴役柔然,故而北上与你等同仇敌忾。”
高澄一张嘴就是标准的柔然鲜卑语,跟蠕蠕公主做了好几年夫妻,她始终不愿学习中原语言,只说本族语言,耳濡目染下,高澄还真就掌握了柔然鲜卑语。
“你们有的人在怀荒被征召入伍,妻儿就在朔州,有的人,妻儿身陷王庭,苦等救援。
“今日你们都要随我去往大青山后的草原,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还有勇气拿起刀箭直面突厥人。
“但你们要记住,你等不是为我而战,突厥人早就派来了使者,他们以草原之主自居,希望能够代替柔然,成为大齐最亲密的盟友,条件是把你,把你们,把你们所有的柔然人交给他们,作为奴隶。
“你们的妻女将被他们欺凌,子孙将作为他们的牧奴世代替他们照料牛羊,食不果腹,而你们自己则会在一场场战事中,作为奴军被消耗殆尽。
“我要告诉你们,这世上谁也靠不住,你们必须靠自己,在战场上展现你们的勇气,我才能相信柔然人并没有被突厥打垮,我才愿意为了一个不屈的盟友,而与突厥对立。
“我对草原并无野心,立马江南才是我的夙愿,若你们自己先放弃了,不敢面对突厥,那我也会答应突厥之请,将你们送往漠北,换取边境和平,使我能够全力南下。
“但若你们还有抗争之意,我愿意斩杀突厥使者,断绝退路,与你们并肩作战,选择权在于你们!”
高澄在台上振臂高喊,额角青筋冒起,侍卫们将他的话传扬开来,高台下,一片山呼海啸:
“我等愿与突厥死战战!”
“请天可汗斩杀突厥使臣!”
高澄闻言,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转身朝台下示意,整支突厥使团数十人尽数被绑了上来。
阿史那土门在怀荒以北伏击柔然以后,便派了使团南下重提结盟之意。
其一是为了稳住高澄,好使他不干涉漠北战事。
其二更是为了探听消息,若高澄真有出兵塞外的打算,也好早做防备。
不料高澄非但不答应与突厥人结盟,反而扣留了使者,要拿他们的人头祭旗。
数十道寒芒闪过,突厥使者尽数身首异处,台下欢呼更是热烈。
高澄继续高声道:
“此番你等在我麾下作战,我不管你们过往是如何分配战利品,又有怎样地伤残、阵亡抚恤,一切都得按我大齐的军中规矩来。”
他一一宣读齐军军纪,初始柔然将士颇为不耐,但听说了有关赏罚与抚恤,无需高澄早就安排好的人去调动情绪,众人异口同声,高呼:
“天可汗万岁!”
过往柔然军中哪有什么伤残阵亡抚恤,当听说哪怕自身阵亡,抚恤也能发到家眷手中,无不为之欢腾。
就连家眷在王庭之人,也听高澄保证,若寻见了他们的妻儿,阵亡者应得的抚恤也将如数发放,若寻不见家眷,会为他们寻找孤儿过继,众人闻言更是心悦诚服齐声称颂天可汗。
他们从未遇见过这般为自己着想的头人,当然了,北齐将士则早早习惯了这一点。
到了这一刻,高澄才确定,所谓天可汗,不再只是柔然王室所奉承,更是两万柔然将士所尊崇,所认可的称号。
望着那一张张激动的面孔,高澄知道,这支军队,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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