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若是没能说服,那就是他温子昇的问题,与大齐天子没有一点干系。
萧衍又如何看不破温子昇的小心思,更不会上这个当,无需他开口,自有南梁大臣出言为当年的背盟行为反驳,但终究是理亏,哪怕拿着一些旁枝末节说事,讲话也显得中气不足。
但温子昇人在屋檐下,也没有多硬气的模样,他以才学闻名,又不是以风骨著称。
一场晚宴不欢而散,温子昇本想早些启程回北方,去找副使商议,副使借口如厕,出门一趟,回来后坚决反对立即北返,而是希望温子昇能与梁人多走动,理由是加深情谊,将来也好劝降。
温子昇当即黑了脸,两国交恶的时候,让我出使也就算了,两国征战的时候,还想让我去劝降,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
于是温子昇找来使团随行官员,询问去留,然而众人烁口一词,表示要多留几天,温子昇于是起了疑心,觉得只怕是使团中有人需要时间与在南梁的探子接触,于是便也不再一意孤行,偏要北返。
在建康又住了五天,整日与南梁名士以文会友,二月初六,副使突然兴冲冲地找到温子昇,提议明日启程,温子昇便猜想,定然是这五日里,那人与密探找到了机会接头。
他本就急着北归,唯恐住得时间长了,被萧衍强留,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候唱反调,当天他就与南梁负责接待的官员告知明日就要启程回国,接待的官员向上报告。
萧衍与诸公也乐得放他们走,毕竟他们这些体面人可干不出来匈奴扣使者的事来,而总让他们待在建康,还得防着刺探消息,人家君臣巴不得北方使团早点走。
二月初七,温子昇辞过萧衍,在一众文友的送别下,离开建康。
二月十六,船只刚刚渡过淮河,才落地,使团中一名中年吏员却在副使恭敬随行下,站到了温子昇面前。
“某姓韦,名孝宽,受命借使团掩人耳目,此前多有欺瞒,还望温主使莫要怪罪。”
温子昇望着韦孝宽,他还能说什么,哪怕是猜到使团中有贵人藏身,身负使命,自己这次出使,不过是为了给对方打掩护,不曾想,这人居然会是天子翁丈,听望司南衙主事,专门负责南方细作的韦孝宽。
原来高澄派遣使团南下,一个目的之一就是应韦孝宽之请,让其混迹其中,亲自跑一趟江南,正如先前所说,萧衍干不出他国遣使通报消息,自己却扣人的操作,人家归根结底,文人属性还是比较重,毕竟早年间也是竟陵八友。
韦孝宽是关西降将,后又掌控听望司,少在人前出现,在关西集团在蜀地关门闭户的情况下,化为普通吏员,也不用担心让人认出,毕竟就算关西再建康有人,也不会不开眼的来与高氏使团打招呼。
震惊归震惊,该有的礼数,温子昇半点不少,两人相互见礼后,韦孝宽问道:
“温主使此行有负陛下重托,可曾想好说辞?”
温子昇闻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还能有什么说辞,出使前还特意交代我不许与南梁订盟,难不成陛下还真的对我这趟出使抱有希望不成。
“归朝自当向陛下请罪。”
温子昇无奈道,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君,自己是臣,过错总不会是大齐天子的吧。
韦孝宽却笑道:
“韦某倒有一计,温主使若依计行事,陛下必不怪罪。”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上辱君王,下及黎庶
温子昇闻言,立马来了好奇,他急忙请教道:
“还望国丈不吝赐教。”
“韦某匹夫,不敢当国丈之称。”
韦孝宽赶紧推辞,虽然女儿韦长英位列后宫二十七世妇之一,仅在一后、三夫人、九嫔之下,但他也没敢真把自己当国丈看。
对于温子昇的求教,他笑道:
“温主使只需在返洛途中四处宣扬,陛下怜悯百姓,不愿再生战乱,于是诚心求娶南朝公主,以求盟好,却遭南朝君臣羞辱,言:‘索虏何德主天下,伧父焉能配贵女!’如此,陛下必不降罪。”
温子昇一听,内心直呼好家伙,世上还有心这么脏的,他终于明白自己这趟出使除了给韦孝宽南下打掩护以外,更重要的目的就是给高澄一个发动战争的借口,反正打死他都不敢相信这种事情韦孝宽敢自作主张。
统一北地后,北方养民休战,除小规模的边境冲突以外,已有七年未发动过大规模战事,民众已经习惯了这样和平安定的生活,一旦妄开战端,底层民众可不会在乎你囊括四海的雄心壮志,少不了要惹民生怨。
对于别的统治者来说,让民众们抱怨几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高澄这人他不沾锅,这辈子就图百姓嘴里的一个好名声。
要发动一场大规模南征战争,对国内可不得有一个借口么。
高澄自十二岁镇守洛阳以来,施政以德,深得军民爱戴,如今大齐天子却遭人羞辱‘索虏何德主天下,伧父焉能配贵女。’
鲜卑人会因索虏之称愤怒,北地汉人也会因伧父之言而愤慨,这不是在打高澄一个人的脸,这是在羞辱所有大齐军民!
这一言论一旦在北方流传开来,可以想见国内是个什么境况。
至于萧衍一方,如何辩解也无用,且不说细作能否在北方为南梁辩解,就冲南梁十三年前背盟相攻的行径,大家是信你,还是信翩翩君子的温子昇,更何况人家温子昇是亲赴建康回来的,你在北方又怎么知道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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