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看着风尘仆仆的段韶,大感疑惑,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才值得让段韶当信使。
接过信封,高欢迫不及待地揭开火漆,捧着信纸读了起来。
许久高欢放下信纸,老生常谈地感叹道:
“天降麒麟儿,助我贺六浑。”
他对高澄出于谨慎派遣段韶送信的做法尤为满意。
说罢,又与段韶道:
“孝先奔波劳苦,且先回去歇息,探望父母。”
段韶很好奇信上内容,可既然姨父没有给自己看的打算,他也不敢贸然开口。
应诺告退,大不了回去再问高澄。
高欢命人传唤崔暹,段韶也顺道去见陈元康。
陈元康得知高澄对他念念不忘。
大为感动,他知道段韶深受高澄信重,是自己人,于是低声道:
“劳烦段将军转告世子,太阳东升西落,元康始终面南。”
这个太阳的说法,是独属于高澄与陈元康的秘密,但这番话暗藏的表忠意味,却能被段韶感受到。
暗自感慨表弟这拉拢人心的本事不逊姨父,便向陈元康告辞,回家去拜会父母。
而此时,崔暹也正前往大堂面见高欢。
崔暹与崔季舒同出博陵崔氏,是个中年文士,年纪虽然长于崔季舒,但却是小崔的侄儿。
高欢离开河北时,留高琛守后方,他数次握着崔暹的手,语重心长道:
‘大丈夫相知,岂在新旧。军事固然重大,留守责任也不轻,家弟年轻,办事不娴熟,后方的所有工作,统统托付给你了。’
由此可见信重。
高澄本以为他还在叔父高琛麾下效力,却不知道高琛恰好被招至晋阳任职。
纵使是亲弟弟,在疑心病这一块,人称小高澄的高欢,又怎么会放心让高琛一人长久主持河北之事。
亲弟弟哪里比的上亲儿子,河北的重要性也不是河南能够比拟。
历史上高欢能够任由高澄十五岁出镇河北,那是因为他的能力得到高欢的认可,自身作为嫡长子,又是高氏毋庸置疑的继承人。
而随行来到晋阳的崔暹,立即被高欢招至自己麾下,因留守之功,担任大丞相府长史,位列幕僚之首。
崔暹迈入大堂,堂中只有高欢一人,行礼过后被高欢唤至身前。
高欢将信纸递给崔暹,不无得意地说道:
“季伦且看,这是我家阿惠送来的家书。”
崔暹不明白高氏家书与他有什么关系,依旧恭敬地双手接了过来。
才一入眼,那丑陋的字迹就让他觉得难受,碍于高欢在场,也只能耐心看下去。
越看脸色越发凝重,他与小叔崔季舒常有书信往来,常常听他夸赞所跟随的恩主高澄。
对于高澄的事迹崔暹多有耳闻,自然知道不能以寻常少年看待,可今日见到信中所载,以寺庙之财,养关东之兵,用阳谋的手段解决兵为将有的局面,也不由赞叹称奇。
纵使有人不甘就范,且不说敢不敢反,谁又能驱动士卒?
‘高氏要为你们发饷,这是断我根基,你们快随我反了。’
只怕等着发饷的将士们当场就会割了将领脑袋,再多领一笔赏钱。
又看到书信最后,高澄向高欢讨要自己,崔暹这才明白高欢为何要把这封密信给他看,只怕是存了让他南下辅佐高澄的打算。
崔暹将信纸递还高欢,他疑惑道:
“高王,这计谋当真出自世子之手?若真如此,岂非天授英才。”
“我家阿惠自小便有智谋,十岁起为孤谋事,从未有过错漏。”
高欢开怀大笑,此时的他就是一个为儿子骄傲的老父亲。
崔暹当即请命道:
“仆愿南下辅佐世子,为高王去除私兵之患。”
由大丞相府长史调往高澄的大都督府,即使同样就任杨愔离去后的长史一职,在外人看来,也是被贬。
崔暹能够以大事为重,这让高欢很是欣慰。
他又一次握紧了崔暹的手,眼眶泛红道:
“孤与季伦相处不长,但交心已久,若非阿惠年幼,孤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将你放去洛阳。
“季伦主动请缨,孤不忍违背你的心意,可孤没有了季伦,就像刘邦失去了萧何呀!”
说着说着,几滴热泪从眼角滑落。
崔暹伏地恳切道:
“高王信重,仆感怀于心,崔暹,愿为高家世代赴汤蹈火,无论侍奉高王或是世子,必以一片诚心相报。”
高欢赶紧将崔暹扶起,拍着他的肩膀,含泪大声笑道:
“季伦爱孤!季伦爱孤呀!”
也许是被高欢的情绪感染,崔暹一反往常正经的做派,伸手捋着高欢的长须,哽咽道:
“可爱好老公,暹纵使身在洛阳,片刻也不敢忘怀。”
两人相对而泣,这一幕,不久前高澄与陈元康离别时,也曾发生。
世事就是这样,高欢抢走了高澄的陈元康,高澄同样索要了高欢喜爱的崔暹。
第二日清晨,段韶与被高欢任命为京畿大都督府长史的崔暹一起南下,同行之人除了随段韶北上的卫士以外,还有崔暹的家眷。
一行人出南门时,正值旭日东升。
纵使已经托人带去自己的思念,陈元康依旧在自己家中,面向南方,赞美他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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