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卫师想起了往事。
作为一个早早踏入社会的小青年,他小时候可谓无法无天。
毕竟母亲早亡,父亲疏于管教,他像杂草一样长大,自然有着杂草一样混乱的世界观。
闯了祸不过挨一顿打,后来叶行舟维护了他一次,彷如“免死金牌”,卫健民便再也不打他了。
从此,他更加不知天高地厚。
直到“那天”被抓进了警察局。
领头的人教他,他年龄尚小,就算顶罪也不会如何,最多进少管所几年,还省了留在那个让人烦躁的别墅中。
所以刚进局子的时候,他很硬气。
可当真与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一同拘留在铁栏之后,少年只觉着这辈子都没有那么期待卫健民赶过来打他。
好在,一日之后,卫健民真的来了。
但回去后,竟发现别墅已轰然倒塌。
他再也回不去那个“让人烦躁”的别墅。
叶行舟,死了。
他的父亲卫健民一生寡情,唯独对叶行舟的器重念念不忘。人生最后悔的事情,便是“那天”没有出勤。
为此卫健民早早留下遗嘱,要将这件事刻在墓志铭中——
“一日错,一命还。”
卫健民饯行了诺言。
叶昔被生母王瑾瑜弃养,卫家养。
杀人真凶逍遥法外,卫家查。
最后,卫健民总算停下。
葬在这里。
对叶行舟来说,一切在“那天”终结。
对卫健民来说,终结从“那天”开始——
去警察局领他回家的“那天”。
许多年,卫师
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一步步踏入无法回头的境地,直到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在本该合家欢的大年夜里。
如果不是为了叶行舟,卫健民何至于此。
可如果不是因为他,卫健民也不会永远地深陷于心魔之中。
如果如果,一切如果的最初,若卫健民没有认识叶行舟,又或者卫师没有认识叶昔,也许大家都会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青山薄雾间,叶昔的模样如同清脆的春芽。
她仰起脸反问他:“那你恨我吗?”
“我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叶昔低声回应。
“...你知道了。”
她噎了一秒钟,没想到卫师承认得如此痛快:“为什么这么做?”
卫师的手插进兜里,回避了这个问题。
她的眼眶一下子红透。
今天早上的消息,那份让叶昔无法辩驳的结婚协议,由卫师亲自提供给戴学海。
她不信,与元昱争论。
她坚持认为一切都是陈文九的阴谋。
元昱苦笑,别说阴谋,就算是阳谋,她也会硬生生地受了。
只因为对方是卫师。
是啊,他是卫师,她怎么舍得恨他。
可此刻,她突然想到卫师和谢旸那日在空中花园相拥,又联想到谢旸和陈文九的关系,心里顿时堵得不行:“阿师,我真的需要一个解释。”
“我不想解释。”
“那我如何信你?”
卫师学她,不答反问:“我不解释,你便不信我了么?”
她气得说不出话。
他明知道。
卫师将她拿捏,
笑容却无奈:“别生气嘛,小公主。我偶尔也有不想听话的时候。”
她只好也无耐地叹了声。
远处突发动静。
卫师看向山顶的方向,她亦随他看过去,只见步道的尽头,元昱往回走了。
“哼,”一声冷笑,刚缓和的气氛一下子又紧绷,卫师道,“你怎么能把他带来?”
“阿师...”
“你要做第二个王瑾瑜吗?”他的语气骤然严厉。
叶昔暗暗握紧了拳头。
“你不要像她。”卫师重复。
她调整好呼吸:“你居然和元承和说了同样的话。”
卫师皱起眉头。
“你将我和阿昱的结婚协议交给戴学海的时候,有想过他们会如何对付我么?”
“...我会救你。”
“确实,你有这样有底气。毕竟再差,也不过我俩的图谋功亏一篑,远走高飞。”叶昔看着他,忽而觉得世界越来越荒唐,居然连卫师也越来越脱离轨道。
卫师不以为然:“那是下策。但你肯定有办法。”
叶昔摇了摇头:“不是我有办法,是元承和选择相信叶行舟,顺带信了我。”
“哟?”卫师挑眉,“这么新鲜?”
“我没有开玩笑。元承和远比你我想象的更复杂。他认可我父亲,而且对我父亲的评价甚高,他对王瑾瑜也持批判态度。”
王瑾瑜是叶昔的母亲。
当年,叶行舟是她外公王问樵看上的女婿,希望把独生女嫁给他,叶行舟应了。
孤傲的才女对上地产界新贵,一个嫌
对方铜臭味重,一个只求兑现诺言。
起初两人的结合不情不愿,到后来几分真情几分责任,当年事太久,见证人太小,说不清楚。
而现实是,叶行舟始终守着最初的契约。
王瑾瑜却爱上了别人。
才女的爱,疯狂得肆意,世俗的条条框框无法将她拘束。
王瑾瑜不再让叶行舟靠近她半步,从叶氏的别墅搬出来,公然奔赴第三者的怀抱。
又将年幼的女儿丢给王问樵,为了全心全意不受束缚地和爱人在一起。
甚至将叶家半数家产都送给了第三者,证明自己的真心和脱俗。
直到叶行舟发现一切,发现那个男人是为了骗财。当面对质之时,王瑾瑜拦在第三者之前,嘲笑叶行舟:“你眼里只有钱,他跟你,不一样。”
叶行舟的诺言守到最后一刻。
而王瑾瑜却只在叶行舟的葬礼上,远远地看了叶昔一眼,翩然离去。
脸上那如逢大赦的表情,叶昔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韵儿曾问她相信爱吗?
她没有学会过,也没有见到过,自然是不相信的。
直到——
“阿师,当年枪击案现场,是阿昱救我,”她看向元昱的方向,见他不耐烦地转圈圈却依然忍住了没有过来,“我觉得其中,说不定另有隐情。”
“哪儿有隐情?”
“港城部分的证据链至今还连不上,这本身就很反常。有没有可能...事情不是元承和做的?”
卫师笑了一声。
起初只是轻微的一声
响,而后越来越响,越来越密,嘲笑的意味越来越浓——
“叶昔,就算我不想和元承和有半点相似,但我还是不得不说,现在你和王瑾瑜,着实有些像了。”
“阿师...”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不能因为喜欢元昱,你就否认元承和是幕后黑手吧?这件事情早就你知、我知...”
“可你也不能笃定,对么?”叶昔毫不相让,“你心里也有疑惑。”
“没有!”
“你有的,”叶昔定定地看着他,“我们当初一直想不通,枪击案那天,警察没赶上的那五分钟里发生了什么。”
卫师瞳孔一晃,还算稳住了表情。
叶昔又道:“但你推断元承和是幕后黑手,便说服自己,顺水推舟让元昱成为有污点的人。即便...你明知道是他救了我。”
她上前一步,逼得卫师后退半步:“你单独扣下了圣美报馆的证词,而证词的内容是,‘元昱打开车门,将受害人拖至门后,随行保镖随即将轿车围住’。”
这是西门向她转达的、当年证词的原话。
卫师别开脸,算是默认了。
叶昔重重地呼吸,心绪越来越不安定,这一切都指向她的猜测——
“阿师,你是不是,在吃阿昱的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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