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难测，这段时日，宋绫清已经吃了不少暗亏，如今对于外界的一切，她都抱着极强的戒心。
在这个世上，孤身在外漂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一人。
想交知心朋友，实在太难。
笃——
两道人影踏上了小舟，本就不大的空间，一时间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宋绫清脸上笑意不减，看上去人畜无害，没有丝毫设防，眸光却是将眼前这两人从头至脚打量了一遍。
一人身穿蓝衫，中等身材，气质儒雅，身后背负长匣，另一人一身黑色劲装，身材略显干瘦。
宋云神色不变，对于死亡，他从未有过恐惧，为宋家死，他死得其所。
幻灵诀尤善精神幻术，可于交手之中慑人心神，在低阶修士的交锋之中，可谓是占尽先机。
直至头颅落地，一旁的伍泰云才反应过来，神色剧变，毫不迟疑，转身跃入了江中。
背负长匣的灵泉中期修士先行开口，自报了家门，而后指向另外一位黑衣修士：
“这位是伍泰云，伍道友，同样是散修，无门无派。”
只怕现在的楚政，已是四面皆敌。
嘭——
一瞬失神，程玄再度回过神时，眼前已然天地倒悬，一片血色，不远处立着一具的无头尸身。
临走之前，楚政给宋灵峰以及宋灵屏兄妹二人，各自留下了两件二阶法宝，以及几瓶二阶灵丹，托宋通玄转交，作为答谢。
凡是见不得光的生意，那里基本都有涉猎。
宋绫清距他不过咫尺，触手可及，手腕翻转间，掌心中便已多出了一柄长剑，杀机刺骨。
当初，他便说过，要结草衔环以报楚政大恩，他这条命，早已不是自己的了。
“这倒是不清楚，但凭借此人的人头，到各处宗门，都能兑赏，听闻是有圣地做保了，可能是与圣地有关。”
但灵泉境后期这个修为，相比于这笔悬赏来说，实在是太弱了。
“人生来便是向死而生，终究会有一死。”
“道友不必担心，我二人在这附近做些生意，与各岛的修士，都有些往来。”
他没有去询问宋云的这段时日吃了多少苦，而是直接问道：
这等悬赏，落在一个灵泉境后期的修士头上，实在是万载难逢的划算生意。
“姑爷需要我去，我便去。”宋云没有丝毫犹豫。
修士自外表看不出年纪，不过灵泉境修士已然延寿，若是入灵泉时年纪不大，看上去会显得更为年轻。
楚政打量了一眼宋云，以凡人之躯，跨越数十万里，这其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经过这大半年磨砺，宋灵清修为更上一层楼，如今已步入灵泉境中期，对付这二人，不算太麻烦。
一人灵泉境中期，一人灵泉境初期，在散修之中，已算不错，但相较于宗门弟子，便有些不够看了。
法宝都是一攻一守，源自那片古战场的遗泽，足够他们两人用至入道境圆满。
“程兄，直接将人送去秋水岛便是，何必跟她浪费这个口舌。”
…………
锁仙楼内，男女修士皆有，来历各不相同，宗门破灭的弟子，游荡无依的散修，家道中落的大族贵女都在其中。
见到楚政，宋云的第一反应，便是楚政又变了。
带着宋通海，反而有可能会害了他性命。
天色渐入黄昏，雁翅岛的港口停歇，逐渐陷入沉寂。
楚政与宋通海道了声别。
而眼前这两人看上去都已年近四旬，少说也是百岁的人了。
宋绫清后退了半步，微微低头，神情中含着显而易见的惊慌失措。
剑风厉啸，自程玄颈侧一扫而过，一颗头颅被腔中热血高高冲起，滚落至一侧。
“还是不必了，秋水岛我前几日去过了。”
程玄回过身，笑着开口安抚：“你此前不是说灵石用尽了，想寻个出路么？这秋水岛，是一处挣灵石的好地方，正合适你去。”
宋绫清目光一凝，抬手斩出一道剑气，分水开浪，身形坠落，踏上江面，再度斩出了一剑。
即便之后有什么变故，再度失散了，他也能通过天占术，感应到宋通海的位置。
所有神婴境之上的修士，若无圣地批准，不得擅自出手，凡有不遵者，举宗连坐。
嗡——
他张口欲言，沉默了半晌后，躬身一礼：
“姑爷。”
楚政准备连夜离开宋家，但并不打算带着宋通海，现在他的处境很危险，最终能不能活下来，没有定数。
五万上品灵石，换成下品，这便是五百万，足以买下一处下等宗门。
不过，若是伍泰云逃得性命，她自身只怕也会有麻烦。
对于楚政将他留下的决定，宋通海自然赞成，他也不愿自己一直当个累赘。
楚政需要这份天赋，否则，即便那块玄天武壁即便修好了，短期内也没有人能印证。
宋府后院。
锁仙楼势力横跨数百国，势力不明，与凡俗界的青楼楚馆一般无二，唯一的区别，就是在其中以色娱人的，换成了修士。
最终的下场，只有被采补至血肉尽干，形销骨立。
一处偏院之中，楚政见到了宋云。
回过神，宋绫清踏碎了小舟，没有御剑，径直踏浪而行。
“散修，家师早逝，而后便是独自修行，没什么故旧，前些时日家师留下的灵石快用完了，无奈之下，方才出山，想寻个出路。”
按下涌起的杀机，宋绫清定了定神，略显好奇道：“出手如此豪阔，不知这发出悬赏的，是哪一方势力？”
至于宋云，楚政则是想拉他一把，他身边需要有一个武道中人，来帮他印证此界武道。
…………
他的修为不过灵泉境初期，跟宋绫清本就有很大的差距，正面交手，单打独斗，唯有一死。
奔出了数百里后，趁着日头正好，她在一处小岛之上，换了身行头，弄了条小船，再度沿江而下，继续探听消息。
入江之后，他的身影便好似水滴，瞬间消失无影。
“取此人首级，能得上品灵石五万，哪怕只是行踪，报上去，也有一千上品灵石，这是我能拿到的价，旁人可不见得能有这么多。”
看着在水中逐渐隐没的尸体，宋绫清眉心微锁。
…………
“我等眼前正好有门不错的生意，要不道友与我等同行？”
宋绫清淡淡开口，缓缓抬起了头，瞳孔中闪过炽盛的灵光，直视程玄双眼，此前的惊慌之色荡然无存，只余一片漠然。
秋水岛，她上个月才刚刚自那处经过。
四五.三二.八五.二四四
寻常修士，基本要入道境才能衍化神念，但修行幻灵诀，在灵泉境时，便隐约有了神念雏形。
午夜子时。
程玄声音平缓，一旁一直未曾开口的伍泰云，却是显得有些不耐了：
自报了家门后，程玄开始有意无意的打探宋绫清的信息：
他生在宋家，长在宋家，只要还活着，他便永远是宋家的人，楚政现在的身份已然不同，有些礼仪他自当遵守。
还有楚政，如今也不知他身在何方。
宋绫清御剑横空而起，凝神感应，很快便感受到了一缕在水下快速游动的气息。
“不知道友师从何派？”
“伍道兄此言何意？”
过段时日，若是再寻不到家人，她便要考虑往大周的方向去探寻了。
她有些担忧楚政现如今的处境，连这等平平无奇的散修都已得到了他的画像，那些大小宗门更不必提。
“宋云，你愿不愿跟我走？”
圣地联名发出通令，这在数万年以来，还是首次，其重视程度，非比寻常。
程玄全无防备，刹那间，脑海中一片空白。
宋绫清稍稍放下了些心，体内法力流转，保持着警惕，轻声开口：
“敢问两位道兄如何称呼？师从何门？”
这便是巨泽的好处，尸体入水，不消片刻，就会被水妖啖尽，连毁尸灭迹的功夫都省了。
宋通海没有多言，只是叮嘱楚政要万事小心，如今的楚政等于是他半子，难免会有些忧心。
为了保险起见，楚政还带走了宋通海的一滴精血。
宋云的天赋，要比寻常人强出很多，他的年纪跟宋绫雪相仿，武功只弱了一筹。
…………
锁仙楼不做得罪人的事，从不参与势力倾轧。
“那便走吧。”
但唯有一点，在这保命方面的手段上，宗门弟子必然有所不及。
闻言，宋绫清眸光流转，故作迟疑道：“能得这么高的悬赏，想必此人修为不凡吧？”
那是一片属于散修的黑市，其内充斥着各色交易，暗杀悬赏，欺世行盗，贼匪销赃，奴隶买卖，以及整个巨泽唯一一处‘锁仙楼’。
“不过是灵泉后期，不足为惧。”程玄摆了摆手。
程玄与伍泰云对视了一眼，神色莫名，似笑非笑。
宋绫清没有追击，水下情况不明，且水妖繁多，追的过深，很容易阴沟里翻船，没有必要涉险。
环顾四周后，宋绫清回到了小船之上，将程玄身后背着的长匣以及储物袋全部收起，后将尸体沉江，借着涌动的江水，将手上沾染的血迹洗净。
咕噜——
水翻百层浊浪，其下晕起红云，但并未有尸体浮上。
她转念一想，琢磨出了一些味道，楚政连破碎的仙骨都能修复，想来身上必然有惊天的隐秘，或许是因此招来的杀机。
这与实力强弱无关，是规矩。
“两位道兄，请问何来的富贵？”
并非所有修士的心脏都在要害，有些手段诡异的修士，即便心脏受损，仍有余力反击，她曾因此受创，养了大半月的伤，才能行动自如。
程玄开口相邀，而后翻手取出了一副画像，缓缓展开：
随着楚政画像传出的，还有关于几大圣地联名发出的通令。
…………
楚政脸上有了些笑意，转身道：“先去寻绫清。”
楚政没有隐瞒其中凶险，直言道：“你我，很大可能会死。”
若是按照正常的情况下，他必然是有希望在三十岁之前踏入宗师之境的。
有心人开始打探其中缘由，有手眼通天之人，很快便知晓了内幕消息。
程玄嘴角微勾，眼底是毫无掩饰的贪婪。
更何况，楚政是整个宋家的大恩人，先后数次救大小姐于水火，这份恩情，他万死难报。
程玄这两人，与秋水岛有关联，身后或许还另有靠山。
宋绫清脸上笑意不减，气息温润，给人的第一感觉，便是不谙世事。
看着眼前的画像，原本打算应付一二就寻机离开的宋绫清，神色微顿，目光一闪。
她伸手接过画像，仔细观察，虽然五官似像非像，但她一眼便能确定，这画中之人，就是楚政。
若是修为高深之辈，他们也不敢去打这个主意。
宋绫清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画像，心头一沉，她有些不明白楚政是如何招惹到了这么大的麻烦。
哪怕是一条消息，也价值千金，这对于各路散修而言，无疑是难言的诱惑力。
伍泰云潜入了更深的水下，消失在了宋绫清的感知之中。
采阳补阴，采阴补阳，本就是修行界内传承了多年的一条大道，无非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程玄偏过头，望向伍泰云，神情微冷，对于他突然插嘴，显得有些不满。
这部分人，被卖入锁仙楼中，即便天赋妖孽，哪怕是上品仙骨，也不会有人给他们翻身之机，外界时刻都会有人盯着。
散修与大宗弟子之间，战力差距极大，不论是法力之精纯浑厚，还是功法秘术之差别，都有如天渊。
“若能寻得此人，便是一场泼天富贵。”
宋绫清神色疑惑，缓缓卷起手中的画像，不动声色的环顾四周，一面观察着附近是否还有旁人，一面轻声询问：“你们二位寻此人作甚？”
这种变化，远不止于外貌，还有更深层次的东西。
楚政离开宋家时，外界已是风云激荡。
暗中修行此道的修士，不在少数，毕竟相比于其他路，这条路要好走得多。
这些人……当真是该死。
“程玄，散修。”
出手便直奔斩首而去，已经成了宋绫清如今的习惯，只因她此前在这方面吃过暗亏。
太虚假仙陨落，五圣会谈，仙盟下场干预的消息，在暗中不胫而走，在整个南域刮起了风暴。
各宗皆是噤若寒蝉，收敛了许多，偶尔现世的神婴大能，开始避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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