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顺义镇,看见的是刺目天光,外边已是天亮,回头看去,顺义镇却被笼罩在黑暗之中,深深怨气让人毛骨悚然不敢靠近。
“世子!世子在这!”
穿过林中雾障,却进不去顺义镇的麒麟卫们看见甘卯出来时感天动地,纷纷上前把人护住防止意外。
楚异本想过去问他俩自己的混账师妹在哪时,就见铃萝牵着越良泽慢悠悠地出来。
这货倒好。
他在外边急着进去救人生怕这混账师妹被恶鬼撕碎死了也不得安宁,结果她此刻却像是夜半出游与野男人厮混的大小姐半点不慌。
真是白操心。
楚异狂翻白眼时,于休却是松了口气,上前道:“铃萝,可有受伤?”
铃萝见于休,立马松开越良泽小跑过去,“二师兄,我怎么可能被伤到。”
于休却见她衣上血迹蹙眉问:“那你身上哪来的血迹?”
“这不碍事,别人的。”铃萝面不改色地撒谎。
楚异问:“别人是谁?”
铃萝:“别人就是别人,反正不是我。”
她看向不远处南山雪河的人,雪河的人倒是比之前多了几位,风天耀正拿着剑抓狂:“凭什么那魔能进去本少爷进不去!”
他身旁的青年玉沧无奈道:“人家是魔,进个鬼镇当然能行。”
风天耀转而瞪他:“我进个鬼镇还得入魔吗?!”
玉沧好脾气地笑。
铃萝收回目光,就听楚异冷笑道:“你就乱来,你二师兄进不去这边都急的要传信师父过来救人。”
“镇守这里的可是位大人物,进不去也不奇怪。”铃萝说,“南山雪河的剑修至尊,左白真君在里边守着呢。”
提到南山雪河,众人不由朝风天耀一行人看去,风天耀闻言也看过来,有些疑惑。
他还未开口,哭得双眼通红的琴鸢就骂道:“你们雪河也太过分了,左白真君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也曾对雪河有过贡献,你们却放她在外任人欺辱!”
风天耀满脸疑问:“左白真君谁啊?”
玉沧小声提醒他:“宗内禁提起此人。”
“为什么不能提?”风天耀也小声问他,“犯了何事?”
“是位早逝的前辈,玄号左白,使方天
剑术。”玉沧说,“因为叛魔被赶出宗门。”
风天耀听后挑眉,望向琴鸢说:“叛魔的人?”
“什么叛魔!”琴鸢怒道,“她可是到死都不让自己的心魔伤人!”
风天耀不信:“要真是如此,她怎么会被废除灵脉?”
琴鸢生气地将顺义镇的事情声情并茂的讲述着。
先让众人想起来左白当年的光辉事迹,再对比嫁入赵家后的凄惨。
旁听的众人都惊呆了,个别人也忍不住悄悄擦泪。
风天耀听着也觉得这女剑修太惨,那赵郎不是人,顺义镇都是些蠢货,可这事关雪河宗门,他可不允许别人诋毁,便道:“谁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反正她被废灵脉,肯定也是做了不可饶恕的事!”
琴鸢:“那也不该被如此对待!”
风天耀:“那是赵家做的,跟我们雪河有什么关系?!”
一旁喝着麒麟卫递来的食物水果的甘卯朝南山雪河扔去一个小碟怒道:“老子亲眼所见亲身体会!你休想狡辩不认!”
姜俊忙把人拉回去不要他掺和这事。
两边越谈越生气,大有要动手的意思,玉沧拦着风天耀顺毛:“息怒息怒,这事我看还是汇报给掌门,毕竟事关宗门,也不好就这样放着不管。”
于休则是拦下琴鸢,低声道:“此事已上报大掌门,他们会解决的。”
“真要觉得不信,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楚异拔剑,朝又恢复鬼气动荡的顺义镇里走去。
铃萝看了他一眼:“你去干什么?”
楚异头也不回道:“见见传说中的方天剑术。”
不少人还真跟他一起去了。
于休有些担忧,想拦,却见铃萝摇了摇头,朝一旁把玩飞云听的越良泽抬了抬下巴。
越良泽低声说:“镇仙玉在司命塔里,有楚异在不会有什么事,但也动不了这顺义镇的阵法。”
“镇仙玉在里边?”于休愣住。
越良泽嗯了声,一手划动着飞云听传文:“我已将此事告知师哥,师哥说不用管镇仙玉,倒是要注意那白骨魔的后续计划。”
于休蹙眉道:“白藏真君说的没错。”
越良泽看向铃萝,轻声道:“师哥要我回宗门一趟,即刻起身。顺义镇可进可出,但还是要小心注
意,别惹恼了心魔。”
于休还在想左白跟白骨魔的事,铃萝倒是问:“叫你回去干什么?”
越良泽轻轻摇头,没说,他看着铃萝,目光略显犹豫。
铃萝看出他有话想说,眨眼问:“怎么?”
“你玉听……灵息给我。”越良泽故作冷静地说,“白骨魔若有后续,我好告知。”
铃萝倒没有多想,拿出玉听给他。
加上好友后,越良泽将玉听还她,御剑道:“那我先走了。”
铃萝看着玉听,头也没抬地嗯了声,等她再抬首时,天光大亮之处已没了人影。
再看玉听,她不由弯唇笑了下。
风天耀硬是要闯顺义镇,玉沧拦都拦不住,只能陪着他一起进去。
一批人进进出出,天色很快暗下。
甘卯已被送回平遥城中,来此的各家仙门人也都去闯顺义镇,留下铃萝几人一时无言。
铃萝看向没动的慕须京说:“你接下来去哪?”
慕须京望着下方鬼镇沉默,好一会才道:“南山雪河。”
“嗯?”
“她已经在去往南山雪河的路上。”慕须京说,“这是拜访仙门的最后一家,过后就回月宫。”
铃萝也在看下方顺义镇,听后淡声道:“若是回去月宫,你可就得小心了。”
慕须京神色一如既往的阴沉,看不出情绪起伏来。
他在日落时接了月宫的消息回平遥城去。
胆子大的都去顺义镇里见识一番,出来时各个神色复杂。
有的哭哭啼啼,有的双眼通红,还有人破口大骂,从赵郎骂到愚民,再骂到南山雪河——风天耀一脚踹过去:“关我们雪河什么事!是不是想打架!来啊!”
玉沧把他拉走:“算了算了,同是仙门修者,哪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
风天耀听后更炸:“谁跟他自己人了!”
玉沧说:“掌门已知晓此事,他会有定夺,咱们此次是帮圣剑宗寻剑,既然镇仙玉也寻到了,就先回宗门吧,夫人见你上次比武受伤还惦记着呢,赶紧回去让她安心。”
风天耀不满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那点小伤算什么!”
说着却是往铃萝的方向瞅了眼。
玉沧怕他急脾气上去找人打架,忙把他跟铃萝越拉越远,
铃萝
正跟师兄们一起离开,顺便问琴鸢:“你接下来走哪?”
琴鸢苦恼道:“我的剑被顺义镇的恶鬼吞了,法器也丢里边,接下来……还是先回天极重新挑把剑再下山入世吧。”
“不用,这个给你。”铃萝将长袖塞给她。
“诶?”琴鸢一脸懵逼地抱着天降神武,“这可是神武?不行不行,你快拿回去!”
她将长袖还给铃萝,铃萝却不收,她说:“反正你回去也是要挑剑,这把正好。”
琴鸢说:“这太贵重了!”
铃萝挑眉:“有什么贵重的,现在哪家仙门弟子不是拿着神武遍地跑?”
琴鸢听得哽住,心中咆哮那是你们亲传弟子才有的待遇啊!你看看别的弟子有把上品武器都不错还想什么神武呢!
“我接下来要去寻剑,你陪我一起去吧。”铃萝说。
她想多多观察琴鸢,想再跟天道对话一次。
琴鸢这才被转移了注意力,好奇发问:“你要去寻剑?去哪寻剑?”
“去很远的地方。”铃萝抬手在虚空中划了下。
田蓉师姐一事彻底断了线索,天极的人在平遥城转悠了数日,再无半点音讯后也各自撤走。
楚异谢天谢地,他终于能回天极休息会了。
至于什么白骨魔,什么左白心魔,各家掌门都出面全修界通缉了,哪还轮得到他操心,直接御剑回天极。
铃萝得知姜妙已去南山雪河拜访,便没再拦楚异,带着琴鸢离开平遥去寻剑。
她离开平遥城当夜,却瞧见早几天离城的慕须京去而复返。
慕须京身边跟着月宫的人,她没有打招呼,在闹市中擦肩而过。
北庭月宫的使者去了甘王府,从甘王府带走一人。
白骨魔放言,要为了死去的师尊报仇。
各大仙门虽然下了通缉令,个别人却等着看南山雪河的出事,因为左白是雪河门人,这二十六魔的怒火肯定会牵连雪河。
南山雪河与东岛天极素来交好,两方掌门更是至交,天极应对此事很是积极。
在其他人都关心白骨魔,要么积极对抗,要么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时,只有西海太初仍在为镇仙玉发愁。
白藏留在太初已久,今日告辞,太初掌教亲自相送。
掌教道:“镇仙玉已
被丹水真君拔出,我等知道此请求有些强人所难,但还是希望他能将镇仙玉带回来。”
白藏轻笑道:“他本来也不要这剑,若是当初你们没多此一举设阵法把剑换走,那白骨魔也不会得逞。”
太初掌教被他说得很是尴尬,老脸一红,再次拱手,还未开口就被同样拱手的白藏打断:“掌教莫要为难我了,如今镇仙玉就在平遥城外顺义镇内。丹水他发誓,此生绝不再碰镇仙玉,若是想拿回镇仙玉,太初也不用着急,慢慢来。”
潜台词:圣剑宗不会跟你们抢。
白藏笑眯眯地转身下山去。
哪怕金鸾池宴大会早已过去,西海城却依旧热闹。
子修在西海城热闹的街市道上朝他招手:“白兄!这是要离开太初回圣剑宗呐?”
“不回。”白藏手里拎着个小酒壶转悠,“風卒国有惑妖出来,在都城里闹腾,死了不少人,我这接了请愿去除妖。”
“風卒国?那挺远啊,惑妖出世,当真麻烦。”子修摸了摸下巴,“最近还有个白骨魔闹得人心惶惶,这些妖魔可真是……哎,闹腾的我这个闲人都得回去帮忙盯梢。”
白藏惊讶:“天极人手可不算少,怎么连你也叫上了?”
子修跟他并肩走着:“可不是嘛!虽然哪有热闹我就往哪里走,但那种送命的热闹我一向是不凑合的。”
白藏安慰道:“想必也不会让你做什么难事,放宽心,这白骨魔既然要报仇,肯定优先找得罪过他的人。”
子修忙摇头道:“那肯定没我什么事。”
二人在西海城外告别,各自走了不同的方向离去。
白藏去往風卒国的路上觉得无聊,便发飞云听问自家小师弟在干什么,要不要一起去。
越良泽路上遇妖魔闹事,耽误回宗门的时间,这才刚到。
穿过无尽的雪原,看见青翠山海,满目花香。
他回到圣剑宗时,被师尊怪慈仙首叫去井室。
越良泽跪坐在井室帘外,将在平遥城顺义镇所见所闻一一讲述。
他唯一省略的是对铃萝受伤的猜想。
两人一帘之隔,怪慈仙首在里边整理书柜,将放在桌上的各种书本抱起再仔细放进格子里。
“那年我见她时,她身旁跟着一名十
六岁小儿,性情温顺,却是个半妖。”怪慈仙首不紧不慢地说,“人类与妖的后代,不被人所承认,也不被妖承认,世人将其称为怪物。”
这世间有妖,有魔,也有不能被两者概括的怪物。
人与妖虽能有结合,却极难生下活着的子嗣,人形的半妖因而极其少见。
“左白收了一只半妖为徒,她认为这小儿有着人类的心与外表,可被教化,只是他依旧有妖的血脉,无法被这世间承认。于是将自己的灵脉换他,洗去妖血。”
怪慈仙首认真堆放着书本,没什么情绪起伏地说:“南山雪河不接受半妖,也无法接受她收半妖为徒,两方因而决裂。”
越良泽默默听着。
怪慈仙首:“这是南山雪河当年事后给我的解释,是我所知,可我所知,有时也并非真相。”
越良泽:“师尊是觉得另有隐情吗?”
若说灵脉是为了徒弟,嫁人又是为何?
怪慈仙首不答,反问:“你二师哥的伤早已好,却始终不去入世,你知道是为何吗?”
越良泽神色沉静,他知道,但他不想答。
怪慈仙首也不在意,一边放书一边慢悠悠地说:“你二师哥是个很喜欢凡间热闹的人,经常在外待着叫都叫不回来。当年他与娿魔一战救了数不清的人,凡人修者皆有,但他重伤回来时,发现有人跟踪,便故意走了错路,两方交手才发现跟踪者都是各仙门的修者,他们试图找到圣剑宗所在之地,见身份被识破,便对他下杀手。”
“没死在娿魔手里,倒是差点死在被他所救的修者剑下。”
自那之后,长嬴就不爱出山门去。
越良泽静默听完,轻声说:“大仙门忌惮的是仙首令,想要的是圣剑宗内的入仙门。”
“入仙门,一步登仙。”怪慈笑道,“多少人渴望追求的就是这一步登仙,但我门内的入仙门,也许进可一步登仙,但去了就再也回不来这世间。登仙二字,是他们理解错了。”
“你大师哥不可入世,二师哥伤了心,三师哥看似圆滑,实则冷心冷情,也许天下人都死光了他也不是很在乎,至于你,你的心思不在这些事上。”
怪慈转身看向帘外的徒弟:“长嬴说你呆,没有自
己的想法,只听令行事。这话有一半是对的。”
“你只是不想自己思考。”
越良泽瞥了眼身侧佩剑,淡声说:“我不适合。”
“不适合什么?”
“当修者。”
“为何?”
“不想救人。”
怪慈道:“不想害人,也不想救人。”
他问:“那当年为何愿意同我回圣剑宗?”
越良泽答:“不想害人。”
怪慈眉目慈和,闻言轻摇了摇头。
“为师可从未教过你当修者必须救人。”怪慈掀开帘子出来说,“仙首令由你三师哥拿着,他知道该怎么做。你入世三年,今年却是第一次与大仙门接触,我希望你可以为此多想想。”
“自己去想,也为了自己想。”
师尊走了,留他一个人在井室面对满满的古书,一呼一吸间都是书页腐朽的味道。
越良泽闭眼静修。
无声和断意都安安静静地陪着。
他梦见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夏夜的风,夜里的星火,河边有萤光与野花,男人背着一把重剑,牵着他走在夜色中,河的对面是欢笑热闹的人们在放花灯。
男人将手中会发光的风车递给他,又给他一盒糖,低声说:“越良,这是你娘亲的姓氏,很特别,很好听,也……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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