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世界上的久别重逢被描绘过无数次。
    或喜或悲，亦怒亦嗔。
    方渊眀设想过无数次遇见她的画面，要问她为什么要突然消失。
    为什么决绝地抛却共度的朝暮，放下彼此曾期待过的未来。
    餐厅的灯光映在陌生的脸庞，模样不复从前，遥遥相望间，他在对方身上寻找熟悉的痕迹。
    然而记忆里的每一个轮廓与眼前的陌生无法对应。
    从未设想过苏瑜会以这样的方式回来，阔别已久，他竟没发现她的身份。
    明明记忆翻滚历久弥新，却找不回当初的感觉。
    方渊眀遏制心底升起的海啸，静静地看着苏瑜颤抖的手，想到这段时间以林语施身份，在他面前成熟的表演，和记忆里掩盖不住心思的小女孩相去甚远。
    “怎么不吃？”方渊眀看她僵硬地坐着，“样子变了，难道口味也变了吗？”
    时过经年，他还记得她的喜好。
    方渊眀就这么一直看着她，四周的音乐声好像都在这一刻远去消散，眼前的女人不自觉抓紧桌角，眼底的惊慌和记忆里某个画面重合。
    像是从过去的指针偷了两秒，又回到那年的夏天，夹杂着焦糊味的厨房里，一个少女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你大早上不睡觉在这里干嘛？”
    面对着还穿着他睡衣一脸无辜的苏瑜，方渊眀叹了口气走近对方，将水龙头打开握住对方的手冲洗。
    厨房一片狼藉，瓶瓶罐罐的调味料被乱七八糟地摆着，桌面上还滴着几处污渍。
    混乱的锅内早已看不出烹饪的东西。
    苏瑜此刻看着方渊眀的侧脸，他们离得那样近，她身上还穿着对方的睡衣，散发的洗衣液味和对方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她情不自禁地盯着男生的侧脸，忍不住凑近想看清他下颚的那颗痣。
    仅仅一个暑假未见，他变得黑了些，眉眼都显得更加立体冷峻。
    似乎还长得更高了些。
    苏瑜踮起脚尖，对比自己与他的高度，丝毫没察觉到两个人的身体微微贴合。
    方渊眀此时察觉到旁边的异样，转过头就看到苏瑜的唇近在咫尺，一呼一吸都喷在自己的脸上。
    温热的气息透过皮肤在心里荡起涟漪。
    女生一惊，猛然别过头，往后跳了一步，不小心踢翻脚边的垃圾桶。
    “大小姐，你是来折磨我的吗？”方渊眀兀自收拾着灾难现场，冷着脸将平底锅递到她面前问，“这是什么？”
    面对锅内不可名状的东西，她低声解释：“三文鱼……”
    方渊眀看了看锅内，忽然想到什么，打开冰箱查看片刻后发出懊恼的质问：“你把最上层的拿去用了？”
    苏瑜点点头，心虚地将垃圾桶收拾好。
    方渊眀仍然冷着脸，强压着内心的怒火，按住苏瑜要洗锅的手：“你想吃可以叫外送，或者晚点我带你去餐厅吃。这个鱼是我托人好不容易才拿到的，下层那么多普通的，你为什么要用最上面的那块。”
    “要吃就得吃好的……”
    她的嘟囔倒让方渊眀的愤怒值又上升一级。
    方渊眀刚刚从夏令营回来，苏瑜父母有事外出，他被迫要和这个吵闹的大小姐共处一室。
    仅仅待了两天，她就将厨房弄得一片狼藉，还将方渊明要和别人交换的三文鱼给毁了。
    虽说平时都能忽略她神经大条的毛躁，也习惯忍受她的各种小毛病，但还是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搞出一堆乱摊子。
    苏瑜看着男生面色铁青地收拾残局，挤出笑容软声哀求着：“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搞砸的，只是想给你做菜……”
    每次她惹对方生气就会服软撒娇这一招。
    “什么菜？炭烧三文鱼？”方渊眀看着黑糊的锅底，手上洗刷的力度加重几分。
    “上次我和妈咪一起去了附近新开的餐厅，那家三文鱼做的巨好吃，本来想带你尝尝的，可没想到餐厅竟然也放假。”
    “那家餐厅是这么虐待三文鱼的？”方渊眀语气稍稍缓和。
    “哎呀，真的很好吃的，只是我今天发挥失常，下次我学到精髓再做给你吃。”她声音轻快，把刚刚的可怜腔调抛之脑后。
    听到还有下次，方渊眀忍不住擦干手在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还想有下次！那道菜叫什么？”
    “托斯卡纳三文鱼，真的很好吃。”
    方渊眀思考片刻，看着眼前这个吃货，承诺道：“如果在你离开之前，不再搞破坏，我可以考虑给你做这道菜。”
    苏瑜闻言用力点点头，她知道方渊眀手艺向来不错，眼里满是期待。
    她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衣，又打量着方渊眀，脸上浮起神秘的笑容：“你的睡衣怎么都是一个款式，只是颜色不一样。这样看起来，我们好像穿着情侣装耶！”
    “乱想什么！”
    方渊眀转过身从冰箱拿了一盒牛奶，给苏瑜倒了一杯，想要制止她的胡言乱语。
    看着她仰头喝牛奶，露出修长的脖颈，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睡衣还挺好看的。
    短暂的回忆被林语施起身的椅子声打断。
    不复存在的美好都在几年前戛然而止。
    她已不是曾经的苏瑜。
    看着女人站在桌边，艰难地迈出即将离开的步伐，方渊眀此刻内心里所有的疑问都堵在嘴边，发不出声。
    直到看着盘子里丝毫未动的三文鱼，他才后知后觉追上去，握住林语施的手腕，缓缓道：“既然选择消失，为什么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