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玉在娘家住了四天,可以说是这一年来最为轻松惬意的日子,没有诸多管家大小事情烦心,每天和黛玉颜雅南研讨学问,钻研散轶的古琴曲,一起下棋画画,父母慈爱,兄友弟恭,姑嫂和睦,一家子其乐融融,真想永远这样下去,不必去面对她只想逃避的事情。
在娘家过得滋润惬意,唯一煞风景的就是当天晚上贾敏又问起了子嗣之事,菁玉在婆家成天听太妃念叨,太妃对她也不像以前那般好脸色,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如果她再不能怀孕,就要做主给水溶纳妾了,正因如此才留下了梅如雪。
这件事虽小,林海贾敏也知道一些,起初都为女儿抱不平,却见水溶并没有给梅如雪过了明路,陪同菁玉回娘家也十分周到体贴,这才将此事揭过,但他们察觉到菁玉对水溶有一些疏离,想必是心里拧了个疙瘩,此事始终都是一个隐患,菁玉再怀不上孩子,林家女婿不得纳妾的那个规定,水溶要反悔,林海还能让他们和离把女儿带回来不成?
当天晚上,临睡前贾敏握着菁玉的手嘱咐了好一车子话,句句不离生孩子的事,“为娘当年吃过无子的苦头,实在不忍心你也在这上头受委屈,姑爷现在还看重你,你就别耍小孩子脾气,该服软就要服软,趁早怀上个孩子,把那些莺莺燕燕都打发出去,你要是再不上点心,可就跟你姑姑一样了。”
知女莫若母,菁玉脾气倔强,十匹马都拉不回来,贾敏最担心的就是怕她钻牛角尖,不屑降低身段去讨好水溶,可女人一生荣辱都系于丈夫身上,跟夫君闹僵了自己又得了什么好处,林潆和卫桭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好在林潆还有一对子女依靠,菁玉现在可什么都没有,趁现在水溶还看重她,抓紧机会怀上孩子才是正事。
“母亲,您的话我记住了,我会照做的。”菁玉低眉顺眼地应承,实则心中很不以为然,她决定回去就跟水溶摊牌,形婚的合作到此为止,他爱找谁找谁,她眼不见心不烦,跟他再无一丝瓜葛。
第五天早上水溶亲自来接菁玉回王府,两家离得近,马车很快抵达北静王府,从林府到王府短短一路无话,菁玉一言不发直接回了住处,水溶紧随其后,屋里丫鬟察觉两个主子有点不大对劲,都乖觉地退了下去关上房门。
“还在生我的气?”水溶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轻声问道。
“生气做什么。”菁玉压住心头一片烦乱,淡淡地道:“之前说好了,李轲的事情一了结,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你要么配合我假死,要么和离,要么给我一纸休书。”
“还说不是生气,你当时的气话现在还记着。”虽然菁玉明确地说了她前世与葭雪无关的事情,可她方方面面仍是十足十地像她,现在说话的样子语气,分明和葭雪一模一样,不要他,哪怕是假的夫妻关系她也不要,水溶心里酸涩无比,一时间他分不清到底是不想放弃这个最有可能是葭雪的人还是林菁玉本人。
菁玉郑重其事地看着水溶,“我说的不是气话,我是认真的,你要找谁当替身都跟我无关,但我绝对不做别人的替身。”
水溶亦郑重地回道:“我没有把你当替身。”
菁玉嗤笑一声道:“有差别吗,你不过是把我当成了她转世的可能人选,你曾经不止一次说过我像她,以前我以为你找到她我就能解脱了,可现在谁知道你猴年马月才能找到她。太妃天天催子嗣的事儿,我回娘家了也不得消停,我受够了!”
“我不会配合你假死,不会和离,更不会休妻,当初我没有表态,现在我告诉你,我不同意。”水溶逼近了一步,语气眼神皆是不容反驳,“这事是委屈你了,可你当初也答应过我,配合我演一个生不出孩子又不许夫君纳妾的妒妇,你走了,我怎么办?”
菁玉转身坐下,自顾自地倒水喝,用毫不在乎的语气道:“要么断了念想收了心思,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好过日子,要么一边娶妻生子一边找人,找不到正主就看看替身呗,府里不就有个现成的,总之,都跟我无关。”
水溶懊恼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不会娶别人的,菁玉,这事是我做得不对,我一开始没跟你说清楚,你就当帮帮我,咱们怎么说也是同门师兄妹,算我求你了。”
此言一出,菁玉微微一愣,心中的赌气不悦消散了一些,上辈子他们是同门师兄妹,这辈子逃不过还是这个关系,哪怕她再想逃避,想离水溶远远的,也抹杀不掉他们还有同一个师父的事实,更何况水溶曾经还为她做过那么多事情,放过了崔容,帮她潜入大理寺偷崔玮的秘档,在姑苏又看在她的份上救了李若,单就这几件事情,她也欠下了他天大的人情。
菁玉道:“我欠你不少人情,此番就当我还你了。最多五年,五年后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离开。”大观园已经修起来了,差不多五年后原著剧情就快结束了,贾家落败宝玉出家,正是她离开之时。
水溶听菁玉松口,暗暗舒了口气,再听到她说五年,心头不由一紧,问道:“你要去哪呢?”
菁玉抬眼望向窗外,现在是夏末初秋的时节,庭中玉树仍然碧绿葱郁,再过一段时日,北雁就要南迁了,大雁归南,她自然也有她的去处,她笑得缥缈微凉,轻声道:“自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
水溶不明白菁玉所指何处,但不知为什么,她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感觉,五年后,菁玉会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不要!”水溶脱口而出,莫名的恐惧感让他极度不安,他不能让她离开,她是唯一一个最有可能是葭雪的人,虽然她从来都不肯承认。
菁玉转过目光看向水溶,淡然道:“你阻止不了我的,我只给你五年的时间。从现在开始,你做任何事情我都不会过问,也请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四目相对,水溶始终没有在那双云淡风轻的眸子里看到他所希望的熟悉眼神,他不甘心地握紧了双手,胸臆间酸涩流转,他还能怎么办,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那个字在心中徘徊良久,终于缓慢而不容拒绝地说出口:“好。”
菁玉又做回了以前的北静王妃,内将王府管理得井井有条,外和诸家诰命贵妇来往,给水溶的两个庶妹择了门当户对的亲事,置办了丰厚的嫁妆,太妃对她长久无孕之事耿耿于怀,其他的事情上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只能经常念叨敲打菁玉,多在子嗣的事情上努力。
既然选择了留下还水溶的人情,这些事情也只能受着了,反正太妃又不会吃了她,这年红藤白芷也十七岁了,菁玉给她们脱了奴籍,择了人品好肯上进的青年才俊为婿,风风光光地把她们嫁了过去,红藤的娘家爹娘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许鸿才二十四岁了还未考上举人,也没有娶亲,家境好的瞧不上他,门当户对的他又瞧不上人家,现在看到红藤出嫁,嫁妆竟然如此之多,眼红得不得了,若是拿出一些来供他读书,何愁功名不成,但妹妹的嫁妆,哪有兄弟来花的道理,许鸿才再怎么眼红眼热,那些嫁妆都落不到他手里一个子。
这一年夏末秋初,庆熙帝下旨外放贾琏到平安州任通判,贾琏是去年的进士里最先外放的官员,人人羡慕不已,但平安州隐患重重,不知情的羡慕贾琏升迁快,知情的有为贾琏担心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贾琏接旨后入宫面圣,私谈甚久,贾琏知道自己此去任务非同小可,便息了带上家眷上任的心思,待平安州的事情平息,看是继续留任还是调任别处,再把妻子儿女接过去。王熙凤得知贾琏要独自上任,自是担心不愿,既舍不得家中富贵舒坦日子,又害怕贾琏一个人去了外地拈花惹草,帮着收拾东西的时候,少不得酸了几句。
贾琏连忙软语宽慰娇妻,搂着王熙凤道:“我也想带上你们娘仨,可平安州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跟着反而不安全,你们留在京里,好歹无恙,也免了我后顾之忧。等这些事情处理完,我再回来接你们。”
王熙凤撇撇嘴嗔道:“谁知道到时候领几个姨娘回来,你哪里还记得我们娘仨。”
贾琏嘻嘻笑道:“冤家,你个醋坛子,我还没走呢就给我乱扣罪名,你要是不放心,派个人盯着便是。”
王熙凤思前想后,派了平儿过去伺候贾琏,平儿是从小伺候她的贴身丫鬟,心腹中的心腹,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她就想过给平儿开脸,不过当时贾琏不提纳妾收人的事,她也乐得不去理会这些,但今时不同往日,有平儿在贾琏身边也好过其他不熟悉的人,况且平儿对她是最忠心不过的,除了平儿她也不能相信别人了。
第二天王熙凤就禀明了贾赦贾母,名头正道地给平儿开了脸给贾琏,第三天就收拾行李陪同贾琏去平安州上任了。
转眼春节过后,圣上准许上元节那天宫妃回娘家省亲,贾母提前几天让人给贾敏带了话,说那天娘娘回家,让她把黛玉带回去见见娘娘,娘娘还没见过这个小表妹呢。
贾敏对元春封妃一事并不像贾家那般得意忘形,她只觉这封号来得蹊跷,凤藻乃文采非凡之意,虽是个好地方,但凤藻宫尚书在贤德妃之前,却又是何意?“尚书”之封号来自于白居易的《上阳白发人》中“今日宫中年最老,大家遥赐尚书号”,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再者后妃封号多是单字,加封双字封号,要么是妃子立下了大功劳,要么就是已经亡故的妃嫔谥号,元春进宫多年,突然从女史一跃而成贵妃,还是双字封号,又没听说她立了什么大功劳,那庆熙帝给这个封号又是何意?
可惜贾家对元春封妃之事早就乐昏了头,哪里去细细想过其他,更是东拼西凑地修建省亲别墅,家里本来就入不敷出了,还这么大肆挥霍,不知开源更不知节流,长此以往,只怕仍落得和梦中一般的结局。
贾敏劝过贾母几回,贾母哪里听得进去,贾敏就不再管了,贾母让她带黛玉回去见元春,只怕是宝黛结亲的想法又死灰复燃了,如今元春是皇妃,宝玉是皇妃的亲兄弟,在贾母看来这样总该配得上黛玉了吧,但贾敏如何肯让梦中之事一再重演,就回说菁玉早就把黛玉接到北静王府去了,上元节那天就不回去见娘娘了,她也不回去了,省得朝堂上有人在这上头做文章,说后妃和朝臣来往过密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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