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水溶一起来的至交好友们见了这些嫁妆,个个咂舌,知道林家位高权重,嫁女必定十里红妆,看林大姑娘这些嫁妆,何止十里,况且北静王府与林府只隔了三条街,这嫁妆少不得要绕城抬一圈再进王府了。
水溶面色如常,他与菁玉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形式婚姻,他并不在乎嫁妆多少,菁玉也曾说过聘礼会如数奉还,不想跟他在金钱上有什么纠葛,他当时并未同意,这聘礼……或许将来有别的用也不一定。
都说林尚书宠爱女儿,今日终于见了怎么个宠法,谁人不知林海还有个女儿,将来次女出嫁,嫁妆必不会弱于其姐,有些人暗暗动了心思,想为自家早早定下林二姑娘,虽说他们不会侵吞媳妇的嫁妆,但嫁妆自是越多越好,到时候都留给了子孙后代,还不是都在自己家了。
水溶拜见过林海,送上羊酒果品烟花爆竹,诸礼完毕,开始催妆,按例应由新娘长兄送嫁妆至夫家,吉时将至,却遍寻不见明玉踪影,林海贾敏都是过来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贾敏派采薇带丫鬟速去寻找。
不多时,明玉疾走入内,对林海贾敏作揖赔罪道:“方才清点妹妹的嫁妆,又给妹妹添了点东西,不承想就耽误了,还请父亲母亲恕罪。”眼角余光瞥了水溶一眼,又瞅了涵玉一眼,这小子也太好收买了,那么快就放水溶进来,他跟颜雅南说了还没三句话就被采薇找着了,这坑哥的弟弟!
涵玉冲明玉办了个鬼脸,哼了一声道:“谁叫你老放我鸽子,说好的教我骑马一次也没兑现过。”
水溶一头雾水,只有明玉知道“放鸽子”为失约之意,这话是跟菁玉学的,他也想守约,可回京至今他一直在国子监进学,在家的时间寥寥可数,更别提教幼弟骑马了,再说林海也不放心他这么小年纪去骑马,看样子水溶是用这个好处让涵玉给他开了门。
林海颔首道:“别误了时辰就好,去吧。”
明玉骑马当前领路,嫁妆抬出林府大门,当先的是瓦片土坯,代表宅院庄田,接着是紫檀、花梨木、红酸枝等家具,百子千孙拔步床是积年的老东西,后面一些梳妆台衣柜则是新做的,然后是衣裳被褥、绫罗绸缎皮毛和陈设摆件古玩字画等物,之后是各色头面首饰,金银珠宝珊瑚翡翠,药材香料胭脂水粉,另有十万两压箱银。
两家离得不远,明玉和水溶商量后决定绕城走一圈,不然到天黑只怕这些嫁妆都还没抬出林府的门,送妆队伍绵延不绝,来看热闹的百姓挤满了两旁街道,锣鼓喧天爆竹不断,响彻满城。明玉水溶绕城一圈回到王府,林府里尚有三十多抬嫁妆还未出门。
来北静王府赴宴的宾客看到院子里满满当当的大红箱子,无不震惊,儿媳妇嫁妆丰厚,夫家也十分体面,赵婧更觉欢喜,柳瑶对赵婧笑道:“十几年前戏言成真,恭喜你得了个极好的儿媳妇。”
赵婧满脸喜气,笑着回道:“千里姻缘一线牵,敏儿跑到南边去,她还是要跟我做亲家,我也没想到菁玉的嫁妆有这么多,不过只要溶儿和菁玉和和美美,子孙满堂,嫁妆多少也不重要了。”
说到这个,柳瑶的儿子赵弡已经成亲有两三年了,子嗣上还没动静,柳瑶不免抱怨了几句,赵婧劝道:“咱们都是成亲好几年才有了孩子,弡儿和淑娟还年轻呢,你就等着享子孙福吧。”
柳瑶笑了笑,“借你吉言。”
晚间宾客散尽,贾敏抽出身来去看菁玉。菁玉已经卸了妆,换了家常衣裳,见贾敏进来,连忙上前迎接,道:“母亲有什么话派人喊我过去便是,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贾敏含笑温言道:“咱们家不讲究那个,我过来看看你。”母女俩携手坐在榻上,贾敏端详了菁玉片刻,曾经那个在她怀里香香软软的女儿长大了,过了明天,她就成为了别人家的媳妇,这屋子从此便空了。
“今晚,你还是我女儿,明儿拜了堂,你就是水家的媳妇,别看去年我和你爹给你相看亲事催你催得紧,真到了这么一天,我这心里……”贾敏眼圈一红,喉咙哽咽。
菁玉心里也不想嫁人,当父母的都这么说,但她要是真不嫁人,还不知要被嫌恶成什么样子,只好劝慰贾敏道:“王府跟咱们家离得不远,以后我天天回来陪您。”
贾敏破涕为笑,轻轻一点菁玉的鼻尖,“哪有出嫁的女儿天天回来的,你嫁过去就是世子妃,将来要做王妃的,该学的东西都要学,哪那么清闲天天回娘家。”
母女俩说了一会家常,然后贾敏就对菁玉说起了怎么做人媳妇如何侍奉夫君,自然包括圆房的事情。
菁玉听了只觉得可笑,性教育在现代都要藏着掖着,在古代就更别说了,只是男人的专利而已,世上多少公子哥儿,婚前婚后就没缺过女人,而女子却只在出嫁前一天晚上才匆忙补课,一辈子基本就这么一个男人了,母亲教女儿也从来没有教她怎么样能让自己更享受,只教女儿怎么伺候男人。
最重要的,还是怀上孩子。
贾敏这些话在菁玉听来就是一堆笑话,她自然对这些事情门儿清,却本能地讨厌排斥,很久以前,这种事对她来说就是无尽的噩梦折磨。
次日清晨,菁玉早起梳洗打扮,黛玉也早早地醒了,穿着家常衣裳,来到姐姐的房间里看着她梳头化妆。
西洋镜清楚地映照着一张素净如莲的脸庞,丫鬟仔细地在上面擦着胭脂描眉打鬓,整张脸渐渐出落得明艳无俦光彩照人,姐妹俩在镜子里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菁玉清晰地看到黛玉眸中一抹哀伤,对她微微一笑。
黛玉眼中清露泛起,抱住姐姐忍不住无声落泪。
“二姑娘快别伤心了,今天是大姑娘的好日子呢。”在一旁伺候的红藤急忙上前劝解。
雪雁拿了帕子给黛玉拭泪,说道:“姑娘和大姑娘自小情分就好,大姑娘出嫁,姑娘当然舍不得,不过姑娘也别太伤心了,大姑娘嫁得近,将来还经常能回来看姑娘呢。”
黛玉拿过帕子,不理会两人,抱着菁玉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抽搭搭地止住了泪,她伤心的不仅是姐姐要离开家去别人家,她最难过的是,姐姐明明不想嫁人的,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记得姐姐说过,任那人再好,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如今她只希望希望水溶能善待姐姐,平平安安幸福一生。
没多久贾敏和涵玉也来了,见黛玉脸上泪痕依稀,心里不禁一酸,连忙拿帕子擦了眼睛,笑道:“都吃点东西吧,离吉时还早着呢,一会子来了客人,就没时间吃了。”跟着她一过来的丫鬟清荷手里提着食盒,把盒子里的粥菜包子点心等物放在桌上。
涵玉仰起头看了菁玉好一会儿,他从来没见过浓妆艳抹的大姐,愣了片刻后笑道:“大姐好漂亮,比以前还要好看呢。”说着拉了拉菁玉的袖子,菁玉俯身,他附在菁玉耳边低声道:“大姐,大姐夫答应要带我去骑马的,你帮我提醒着他啊,别让他放我鸽子。”顿了顿又放开声音道:“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回来,我跟哥哥去揍他!”
菁玉噗嗤一声笑出来,指着他肉呼呼的小拳头道:“就这个?给人挠痒痒还差不多,你的心意姐姐知道,放心,他欺负不了我。”
贾敏啐道:“你姐姐还没出门子呢,你就想着打你姐夫了,仔细你爹知道了。”
涵玉笑嘻嘻地道:“爹爹知道了我也不怕,难道姐姐受了委屈,你们就不心疼了?大哥说了,我们将来就是要给大姐二姐撑腰的!”
几人忍俊不禁,都笑了起来,贾敏和几个孩子吃了饭,不多久宾客上门,和菁玉相熟的姐妹们都来了给她道喜,涵玉是男孩,就去了外院。
林家嫡长女出嫁,北静王世子迎亲,可谓是轰动京城的大喜事,贾母带上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并家里三个姑娘登门贺喜,贾母等人在内院与其他人家的诰命贵妇聊天说笑,王熙凤带着儿子领着三春去了菁玉的闺房。
贾芇今年才一岁,将将学会走路,王熙凤怕他摔着,仍叫乳母抱着,进屋见新娘子穿着大红缂丝褙子裙,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因吉时未到,发髻上只簪着一支累丝飞凤衔珠钗,黛眉如柳,红唇如樱,艳丽无俦难描难画,笑着赞道:“妹妹越发出挑了,今儿是妹妹的好日子,我过来讨杯喜酒喝。”
菁玉笑道:“凤姐姐,好酒要多少都有,你可别喝醉了惹人笑话。”
王熙凤笑得神采飞扬,“我不笑话别人就不错了,谁敢来笑话我。”
“妹妹们,你们可听见了,一会子开了席,就使劲地灌她。”菁玉笑着对黛玉三春说完,又向平儿道:“平姐姐,把芇哥儿带过来我抱抱。”
平儿抱了贾芇给菁玉,菁玉见他只长了八颗牙,对紫菀道:“拿豆蔻糕来,芇哥儿还小,吃不得席上的东西,吩咐小厨房蒸碗鸡蛋,再煮些牛乳。”
紫菀拿了软糯的豆蔻糕给贾芇,半夏打发了个小丫鬟去小厨房传话,这一年来王熙凤带着贾芇来过林府几次,菁玉见贾芇长得实在是太萌,每每见了总要抱一抱逗弄一会,贾芇似乎也认得她了,被菁玉抱着没有扑腾,还伸着小手扯着菁玉脖子上的璎珞穗子,王熙凤笑着道:“妹妹真是细心周到,赶明儿也养个美玉天成的哥儿,就不用抱着我们芇哥儿过干瘾了。”
屋里还有菁玉别的朋友姐妹,都笑道:“贾二奶奶这话不错,今儿吃了你的喜酒,什么时候请我们吃满月酒?”
菁玉脸上一红,啐道:“都等着吧,过个十七八年再说呗。”她都生不出孩子了,还满月酒,这辈子都别想了。
中午水溶前来迎亲,照例被明玉涵玉兄弟俩为难了一回,才开门放他进来,四个全福太太捧着凤冠霞帔来到菁玉的闺房,众女连忙让道,全福太太入内给菁玉重新梳妆,换上凤冠霞帔,盖上红盖头,全福太太扶着菁玉走出闺房,把她的手放在水溶的手里。
“抱歉,唐突姑娘了。”双手碰触的刹那,菁玉听到了水溶低低的话语,水溶顺手拉过菁玉的袖子遮住两人的手,立即放手拉住袖子一角,领着菁玉前去拜别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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