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道:“这两年你身子不大好,我老早就想着到了京城让王姑娘给你瞧瞧,上次来的时候我就派侍墨去给她下帖子,谁知侍墨回来说她不在京城,去台湾找一样药材,已走了一年,侍墨还带回来一个消息,说王姑娘离开京城和贾家有关。原来去年琏儿媳妇怀孕,害喜害得厉害,琏儿请王姑娘来安胎。王姑娘开了方子,走的时候遇到了喝醉了的大内兄,大内兄把王姑娘当成了家里新来的丫鬟,出言调戏动手轻薄,被王姑娘狠揍了一顿。”
贾敏惊得“啊”了一声,两弯柳眉攥成一团,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安然虽是平民女子,可她和已故的明睿亲王有关系,当今圣上念旧,她可是圣上跟前挂了名的人,多少太医治不了的病都要请她,连圣上都如此照拂于她,大哥哥怎么敢色胆包天调戏到她头上去,真是越来越糊涂了!”东院里的丫鬟,但凡有点姿色的哪个没被贾赦碰过,邢夫人又怕他,哪里敢劝他收敛些,她年龄不小了,这个岁数也生不出孩子,贾琏跟他没什么母子感情,迎春自出生就养在贾母跟前,跟邢夫人这个名义上的嫡母也甚少来往,邢夫人指望不上子女,就一味地搂银子攒梯己,也难怪贾母看他不顺眼,贾赦自己也太堕落了。
娘家大哥糊涂不争气,二哥在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窝了十几年,贾敏在林海跟前也觉得抬不起头来,父亲过世十几年,娘家竟然没落至此,再加上梦中所见,贾家似乎只有十来年的气数了,元春后来似乎还成了贵妃,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后就一年不一如一年,到梦中黛玉去世之时,几乎是大厦将倾了。
贾敏却依然没看到最终的结果,菁玉关于《红楼梦》的记忆也并不是很全面,只因为格外心疼黛玉,所以和黛玉相关的记忆最为深刻,也被贾敏接收得最多,其他人的相关记忆却只有一点零碎,贾敏只念着黛玉,因此别的也没记住。
林海小时候和贾政交好,如今年岁大了,对人心了解之多,对贾政为人亦有些不满,道不同不相为谋,日后维持着亲戚关系便是了,不必交心即可,至于贾赦,当年他就是看不上的,接着说道:“贾家大老爷被一个平民女子给打了,贾家怎么会轻易放过她,给京兆尹发了话,让他们捉拿王姑娘治罪,谁知王姑娘竟是北静王世子的师父,北静王妃出面调停,这事才算了。”
贾敏的脸色微微一红,“丢脸都丢到北静王府了。”北静王妃赵婧和贾敏是发小,自己大哥调戏赵婧儿子的师父不成反被打,这让她将来在赵婧面前还怎么做人。
“宁乐,你已经出阁了,娘家的事算不得你身上。”林海温言笑语安慰妻子,遗憾地微微叹息道:“不知王姑娘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今儿面圣之后去了太医院,何院判后天会来咱们家来给你把把脉,现在咱们家头等大事,就是你的身体健康。”
林海如此关心自己,贾敏自然欢喜,对林海温柔一笑,片刻后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怎么不见雁声和青琼两位姑娘?似乎咱们上岸的时候就没看到她们。”
林海神色凝重,道:“今儿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雁声看到旁边的一条船上有个人鬼鬼祟祟,跟刺杀我的人有点相像,她们姐妹俩就去追踪那个人,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提起这个贾敏就觉着后怕,林海上次上京,路上若无雁声保护,只怕还没到京城就横死当场,那诬陷他的人还想要他的命,这让贾敏如何不恨,咬牙恨道:“揪出了那个人,得让他知道咱们林家的厉害!”
林海苦笑道:“怕不是咱们惹得起的人。”
贾敏骤然变色,她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一个字来,林海已是吏部尚书,位高权重,他惹不起的,也只有那些个皇子王爷了。
一夜过后,早上贾敏看到来请安的黛玉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不禁吃了一惊,连忙将女儿搂在怀里心疼地道:“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你昨儿晚上哭了多久?”又命清荷去拿煮熟的鸡蛋来滚一滚给黛玉消肿,接着就瞪了伺候黛玉的几个大丫鬟一眼,呵斥道:“你们怎么伺候姑娘的?昨儿怎么都没人来回我?”
几个丫鬟噤声听训,菁玉连忙道:“母亲累了一天,是我不让她们去打扰您的,昨儿有我陪着妹妹呢。”
黛玉早上起来,一双眼睛几乎要被眼屎糊得快睁不开了,清理干净后对镜一照,核桃似的的眼睛把自己也吓了一跳,懊悔地道:“早知这样,我就不哭了。”
黛玉靠在贾敏怀里,闷闷地道:“母亲,不关她们的事,是我觉得害得宝玉表哥摔玉,那玉要是摔坏了可不得了,我想着想着就哭了,后来我也不知怎么了,一想起宝玉表哥,这眼泪就停不下来了。”
贾敏心下骇然,搂着黛玉的手不自觉得更紧了一些,黛玉是绛珠仙子转世,随神瑛侍者来人间以泪水还其灌溉之恩,贾敏自是不会让宝黛相处生情,这还泪却避不过了,只不过在梦中黛玉可没哭过这么久,难道是这一次就把泪还清了?
贾敏暗暗舒了口气,还清了就最好,管他什么前世今生,还泪而已,怎么还要搭上一腔深情一条性命,日后让黛玉远着宝玉,女儿就可平安一世了。
但因为宝玉,黛玉哭了一晚上,贾敏心疼得不得了,越发不喜欢宝玉了,说道:“以后不见他了,你从小娇生惯养,我们哪里舍得你受一点委屈,却因着他哭了一晚上,眼睛红得兔子似的,我跟你爹可心疼了。”
黛玉不好意思地在贾敏怀里蹭了蹭。
早饭过后,林海贾敏夫妻领着四个孩子在府里闲逛,涵玉还小,又喜欢粘着母亲,就住在宣静堂的耳房里,在扬州时黛玉和菁玉住一个院子,现在亦然,黛玉看到菡雪阁有一片小池塘,池塘里种着睡莲,现在是冬天,水面上只漂浮着枯黄的莲叶,池塘边上一排翠竹几株梅树,翠竹碧绿葱郁,梅枝上打了花苞,她一见就喜欢上了这里,对菁玉笑道:“姐姐,我想住这里,你喜欢吗?”
“嗯,这里不错,我很喜欢。”菁玉对住的地方不挑剔,只要黛玉喜欢即可。
接下来黛玉满心欢喜地布置自己的闺阁书房,挑选了最靠近池塘的房间为书房,在窗下设了书桌,光线充足,将来梅花绽放,池塘里睡莲盛开,一抬头便能看到,菁玉在另外一边设了书桌,为了方便练习作画,特意挑了一张大一点的桌子。
明玉在家的逍遥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回到家的第二天就被林海送到国子监进学了。
送走了明玉,贾敏清点家中财产之时,库房一叠旧账本里落出来一张发黄的借据,采薇识字,赶紧把借据呈给了贾敏。贾敏接过一瞧,纸上写着林家祖上借了户部国库十万两白银,有户部的公章为证,贾敏连忙找到林海,将借据给他看,“老爷可记得这事?我怎么没听老太爷和老太太说过呢。”
林海看罢借据,想了想道:“我小时候听父亲提过一句,咱们家是欠着国库的银子。太/祖皇帝南巡八次,独甄家就接驾了四回,那时候都是借着国库的钱用在太/祖身上罢了,岳父家祖上当时还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也接驾过一次。那时候许多大臣都借国库的银子,不借的还真没有几个。”
林家借库银不过是为了怕那些借了钱的记恨,象征性地借了十万两,数目虽不小,但和甄家借的相比就小巫见大巫了,甄家祖上四次接驾,哪一次的银子不是花得跟流水似的,至少借了二三百万两白银,为此,太/祖太宗和高宗皇帝都钦点甄家当了好几任的盐政,连江宁织造苏州织造都让甄家管理,织造盐政都是肥缺中的肥缺,林海这些年连任巡盐御史,不贪污受贿,也有海量的银子进账,可甄家至今仍未将欠银还清,几年前义忠亲王落马之时,甄应嘉还了三十万两讨好元康帝,这几年安分消停了不少。
贾敏愁道:“这事我小时候也听祖母说过,好像是欠了八十多万两,到现在还没还一个子,这笔钱不趁早还了,再拖着只怕就还不起了。”贾家的吃穿用度可用奢靡来形容,这些年出的多进的少,子孙又不争气,这笔亏空再拖下去就是个大罪名。
林海道:“等我见着琏儿跟他提个醒,让他去跟大内兄说说。大内兄是当家老爷,将来这事还着落在他身上。”林家欠的钱不算太多,以他们家现在的情况还了这笔欠银对日常用度也没什么影响,林海准备过几日就把欠银还了。
第二天太医院的何院判来到林府给贾敏诊脉,贾敏的身体虽虚,却不是什么要紧的大问题,只需用一些补气养血的方子即可,林海再三确认贾敏没有什么大碍才放下心来。
何院判刚走,贾琏和王熙凤忽然一起登门,带了一份礼物给黛玉赔罪。
林海正要提醒贾琏贾家欠银一事,他来了正好,笑道:“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怎么让你过来赔罪?”
贾琏歉然道:“前日宝玉唐突了二妹妹,让二妹妹受了委屈,过来给二妹妹赔罪是理所应当的事,礼物是我们老爷亲自选的。”贾赦虽然沉迷于酒色,于金石古玩上却颇有见解,手里头有不少值钱的古董,黛玉不喜欢金玉俗器,古扇古玩倒还入她的眼,贾赦选的那些东西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林海笑道:“大内兄有心了。”贾赦还不算糊涂到底,如今林海是吏部尚书,掌管天下文官任免考校等事,贾琏明年就下场春闱了,这是害怕林海因此记恨贾家,在贾琏的仕途上使手段,这才赶紧来赔罪的吧。
贾琏如何不知贾赦的意图,不好意思地道:“侄儿知道姑父不是公报私仇的人,今儿我过来一来给二妹妹赔罪,二来带着我媳妇认认路,来给姑妈请安,好让姑妈指点指点她。”
“你姑妈最喜欢爽利的人,昨儿还跟我夸你媳妇呢,你们夫妻一条心,将来鼎立起门户来,我跟你姑妈就放心了。”林海接着便和贾琏提了贾家欠银之事,贾琏年轻,自是不知此事,听林海分析完此事的隐患,贾琏回到家就赶紧去找贾赦,提起祖上亏空一事。
贾赦对此还有印象,但没人提他也不曾想起来,如今他有了宝贝孙子,事事都要替孙子谋划考虑,将来若因此获罪,儿子孙子的前程就都毁了。贾赦和贾琏商量妥当,便立即去找贾母提起还欠银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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