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林海贾敏夫妻带上子女去毅勇伯府登门拜访,见到卫桭对林潆关怀备至,林潆在卫家过得如鱼得水怡然自得,林海颇觉欣慰,小妹嫁得如意郎君,父母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当年林家南下之时,林海给林潆准备的嫁妆都封存在京城老宅之中,贾敏上京时也没带多少东西,这几个月在娘家小住,添置的东西也不过是些衣料首饰,没有金银器皿家具等物,不过两天的时间就收拾妥当,准备南下淮安。
贾敏回京不过数月又要离开,别人也还罢了,王夫人憋屈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了贾敏离开不在跟前碍眼,唯有贾母和贾琏万般不舍,贾母留着贾敏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贾敏眼见如今府里的光景每况愈下,和父亲在时根本没法比,袭爵的大哥住到了黑油大门的院子里,二哥贾政一家却堂而皇之地住进了荣禧堂,虽说贾敏在家当姑娘的时候和贾政关系比贾赦亲近些,却对这种长幼不分的情况十分不满,她曾旁敲侧击地在贾母跟前说过几次,贾母却置若罔闻,丝毫不以为意。
其实贾敏也清楚,贾赦刚出生不久就被祖母养在跟前,和贾母关系并不怎么亲近,再加上他长大了不思进取,文不成武不就,不是收集古董就是花天酒地,连儿子也不怎么教导,张大学士给贾琏请了位先生,贾赦就更乐得当甩手掌柜了。也难怪贾母不待见贾赦,爵位给了他,这也是没辙的事,谁让贾赦是嫡长子,但贾母心有不甘,当世又有幼子从母居的习俗,贾母就默许了贾政占据荣禧堂。
贾赦自己不争气,贾敏对这个大哥也失望透顶了,只见贾琏倒好些,聪明清秀,更像他母亲张栩,贾敏和张栩原来情分就好,就将希望寄托在贾琏身上了。
赶在腊月小年祭灶之前,林海一家抵达淮安,管家媳妇江氏已经办好了年货,准备好了给各家的年礼礼单,只等贾敏回来过目添减,年下事情繁多,贾敏忙得昏天黑地,林海也早出晚归,直到除夕那天才得空在家。
漕帮已然覆灭,残余势力由漕运总督麾下亲兵负责剿灭,林海升了江苏督粮道,除了本职工作以外,亦从旁协助沈黎进行漕运改制之事,堪堪又是两年光景,漕运改制已见成效,漕运百姓得了好处,不用被漕口盘剥压榨,额手相庆感激皇恩,但因此而损失了一些吏员的利益,林海在淮安得了百姓的口碑,却也树下了一些政敌。
林海在淮安四年,终不负元康帝厚望,清除了漕运弊端,但改制之后又能维持多久,他却也不得而知了。
这几年卫家也时有喜讯传来,卫桭没有继续走科举的路子,投笔从戎参军历练,今年升了从五品飞骑尉,同时传来喜讯,林潆平安生下一子,卫桭为儿子起名若兰,希望儿子品性如兰,高洁于世。
贾敏收到消息喜不自胜,当即准备贺礼命人送往卫家,恭喜妹妹妹婿喜得麟儿。
菁玉得知此事之后整个人有点发懵,卫若兰在原著中出场不多,却有个“才貌仙郎”的评语,可见是个要颜值有颜值要才华有才华的男神级别人物,只可惜英年早逝,最终只是白首双星的结局。不过这一次,他还会走向和原著相同的命运吗?
元康帝一道旨意下达淮安,调任林海为应天府知府,即日起南下金陵赴任,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密旨,让林海去了金陵之后暗中查探甄应嘉与义忠亲王染指江南财赋盐税一事,务必要找到铁板钉钉的证据。
林海升了正四品知府,去的又是天下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在金陵地位非凡,他去了金陵,必定前程似锦,元康帝对其果然青眼有加。
林家在姑苏金陵杭州等地皆有产业,到了金陵之后不必再多加置办,他们来淮安之时,就知道圣人不会让林海在淮安久留,便也没有置办产业,现在搬家倒也便宜,只带了行李衣物书籍家具金银器皿等物。
至于淮安府邸之中伺候的下人,贾敏问了之后,除了原本从京城带过来的,其余人等都愿意随同他们去金陵。金陵在长江之畔,扬州上游,林家大船从淮安顺运河南下,东西甚多,船只沉重,逆长江而上需纤夫拉船,林海向来体恤百姓,就准备抵达扬州之后弃舟登岸,走陆路去金陵,好在扬州至金陵路程不算长,不过三五天便可达到。
离开扬州之时,菁玉坐在马车里看着渐渐远去的扬州城门,心头掠过一丝恍然如梦的感觉,很多年前,她在扬州城救下了被拐卖至此的薛缃,很多年后,林海升任巡盐御史,他们全家便又要来这里居住了。
不日抵达金陵,知府官邸是个五进的宅院,林海去拜见上峰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贾敏在家安置打点。一切整理停当,林海从甄府回来,天色尚早,便和贾敏携了一双儿女熟悉官邸环境,并肩携手而行,一路穿花拂柳,走过亭台楼阁。
林海道:“明玉和菁玉今年五岁了,在淮安的时候我就想给他们请个西席先生,只是先前得了消息,圣上会将我调离淮安,便暂时搁下了,现在咱们安顿好了,我得好好物色物色,请个学问好人品好的先生教导他们。”
贾敏道:“我也正想着这事呢,不过老爷,菁玉虽是个姐儿,但要上学了,也该起个学名才是。”
菁玉老早就对林海只给明玉起了学名而没给她起学名有所不满,分明就是厚此薄彼嘛,此时听到贾敏提起,立时竖起耳朵凝神细听。
当世女子读书不以功名为要,为的都是明理做人,尤其大户人家的姑娘,将来出嫁之后作为当家主母,焉能大字不识,不读书明理,便有可能违法乱纪祸及家人,贾代善教导贾敏与儿子无异,林家亦重视对女儿的教育,林海笑道:“我已经给菁玉起了个极好的学名,正要跟你说呢。”
“巧了,我也想了个学名,不如咱们写下来,看是不是同一个字。”贾敏玩心大起,露出一个娇俏灿烂的笑容。
林海当即和贾敏来到书房,两人铺纸研墨,各在纸上写了一个字,明玉和菁玉好奇心重,踮着脚尖趴在桌子上都等着看父母到底写什么。
两张宣纸摊开并放,一张纸上字迹苍虬,另一张纸上簪花小楷,夫妻俩见对方都写了一个“悠”字,林海笑道:“我与宁乐果真心有灵犀。”
贾敏浅笑道:“可见我和老爷心疼菁玉都一样,我不求姐儿将来夫贵妻荣诰命加身,只希望她能顺遂一生,悠然一世。”
两人相视一笑,给菁玉起的学名便定了下来,此后见到各家亲眷,都将菁玉唤作悠姐儿,菁玉也很喜欢这个名字,但顺遂一生悠然一世,世上能有几个人过得如此这般,都不过是父母对子女的祝福期望而已。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菁玉发现自己自始至终也割舍不掉的唯有父母亲情,不管是尹绍寒周漪澜王春,还是林海贾敏,他们给她的父母关爱都是发自内心的,在这里轮回三世,三世都得到了以前梦寐以求的关爱,将来即使她回到了现代,对那一世的父母也不必有什么期待了。
应天府知府不比督粮道,官位高了半阶,事情却少了不少,林海不像在淮安时的那四年早出晚归,下了班便早早回家,陪伴贾敏教导子女,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不过月余,贾敏在金陵就成了各家太太人人羡慕的人物,国公嫡女的出身暂且不计,更是嫁了个当世难得的好丈夫,洁身自好,不近烟花之地,不好男风歌女,更不纳妾收人,又有两个聪慧伶俐的儿女,神仙眷侣不外如是。
林海派人打听,欲寻一位学问好人品的先生教导子女,恰闻曾与他有过同科之缘的庄子瑜被罢官回乡,如今担风袖月游历天下,恰好游至金陵,他当即亲自拜访邀请,欲聘庄子瑜为子女的西席先生。
庄子瑜和林海同科,只不过当年春闱之后,林公病中,林海未能参加殿试,那一届的状元亦是林海的故交苏樾,而庄子瑜正是当年的探花郎。
庄子瑜在数年前就已升至御史台,为人耿直刚正,把义忠亲王赵弘一派的人差不多都给得罪了,去年赵弘罗织罪名,将庄子瑜弹压下去,元康帝索性罢了他的官,庄子瑜罢官之后回到故乡,将亲眷安置妥当,自己游山玩水悠闲自在,已有一年的光景了。
林海外放淮安,庄子瑜升迁入京城,不过几年又罢官回乡,两人这些年来见面次数甚少,这次见面相谈甚欢,庄子瑜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林海的请托,同意到他府上教导一双子女。
庄子瑜要求严格,明玉和菁玉也不似在父母跟前自在,每天早起给父母请过安后,再到先生的院子上学。每天不是念书就是写字,学的也是四书五经,菁玉学了这些所谓的圣人经典,对其中许多都嗤之以鼻。
要不然中国近代史上,五四运动的口号怎么是打到孔家店,连毛爷爷都说了他们是批孔起家的,儒学果真是统治思想的绝佳利器,只是那曲阜孔家也是有趣,从春秋战国至今千年有余,改朝换代比谁都上赶着去巴结新帝王。
天地君亲师,他们自己家都不当回事,还用这一套规则去束缚世人,当真可笑。
而那个父亲口中博学多才的探花郎庄子瑜,菁玉也颇不以为然,此人不过又是一个封建腐儒罢了,即使受了父亲之托来教导他们兄妹,也明显地表现出对明玉菁玉的区别对待,出题考试,往往对明玉要求十分严格,而对菁玉的要求却松得多了。
而菁玉又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在考试背书上总想着超过明玉,她原本就是成年人的思想,要表现得优秀十分容易,然而这些在庄子瑜眼里却算不得什么,哪怕她字写得再好,书背得再熟,文章做得再精彩,庄子瑜给她的评价也就一句“可惜了。”
菁玉心知肚明,可惜,可惜她林菁玉不是个男儿罢。
如此几番,菁玉也失去了跟着庄子瑜读书的兴趣,她原本就对那些书不屑一顾,只喜欢诗词歌赋一类的书籍,这世道不许女子读书科考,她何必在这上面浪费心思,对命轮之中的种田技能却越来越感兴趣。
上辈子还是步葭雪的时候,她在汉中就有过培育杂交水稻的想法,只是当时她还掌管军队,哪里有时间精力去搞这些,现在投胎成了林菁玉,当了闲的要死的官家小姐,不如来试试看,如果成功,还能推广开来惠及百姓,何乐而不为。
然而,菁玉的水稻试验田还未选好,贾敏身边一个林家积年的老嬷嬷却拿了白绫,在贾敏跟前道:“太太,现如今金陵城都时兴三寸金莲,在谈婚论嫁的时候也极其重要,眼瞅着大姑娘都六岁了,也该裹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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