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谈判无疾而终,林昶率人回到府衙,尹绍寒已救出赵弘,伊尔罗失去了最有利的条件,连作战情报也被探听出去,他要么改变计划要么先下手为强,不论哪种,林昶都下了命令,让府衙加强防守,云州守城士兵提高警惕,谨防鞑靼人又有什么阴谋手段。
第二天一早,林昶收到了伊尔罗派人送来的小木盒,卫翎警觉,生怕有诈,让众人散开,他用长剑挑开盖子,却不是他们猜想的火药毒雾一类的东西,盒子里装了几片药材。
在场诸人均不懂医识药,但林昶料想这定是他所中之毒的解药配方里不可或缺的几种药材,他早已知道云州城里这几味药材已被伊尔罗一扫而空,这个时候伊尔罗派人送这个东西过来,定是以解药来威胁他了。
葭雪回京城取药,已离开三天,从云州到京城来回一趟六天六夜足矣,还不满十日之期,只要她能如期而返,林昶根本不需要伊尔罗提供药材。以性命要挟于他,林昶有后招,怎会轻易让伊尔罗如愿以偿,将盒子随意一扔,不予理会。
云州行馆之中,伊尔罗放出了诱饵却没有等来林昶上钩,赵弘被救走本就让他怒火中烧,现在更是火上浇油,他早就不耐烦跟大靖和谈,早在数月前鞑靼袭扰云州时他就不大乐意,主张主力军队攻打云州,直接拿下便是,现在正好给了他大开杀戒的机会。
当天晚上半夜,赵徽浑身是血地带着四个伤势严重的人回到了府衙。
三天前赵徽率领部下日夜兼程北上,却在中途遭遇了伏击,拖住了他们的速度。赵徽和尹绍寒失去了联系,两人今天早上才在鞑靼境内会和,立时就遇到了鞑靼军队的追杀,他们师徒二人武功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手,他们损兵折将突出重围,终于在今天晚上赶回了云州。
十个内卫折损七人,重伤两人,仅一人尚能自理,而赵徽带回来的两个人,一个是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林昶一见就猜测他是赵徽的师父尹绍寒,还有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是当今圣上的皇长孙赵弘,亦是浑身鲜血淋漓,伤势十分严重。
赵徽身上也伤痕累累,来不及更衣,回到府衙就命岑征去请大夫,尹绍寒如今伤势严重自身难保,又如何能给他人疗伤。
一切忙碌完毕,林昶终于有时间向赵徽禀报昨天的和谈情况,赵徽沉思道:“伊尔罗阴谋败露,我觉得他会狗急跳墙,着人盯着云州行馆,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回来汇报!”
林昶道:“下官和王爷想到一处了,已派人盯着了。伊尔罗还派人送了我一个盒子,里面可能就是他买走的那几种药材,您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呢,是想让我为了解药臣服于他么。”
“伊尔罗自大无比,大约是向你示威吧。”赵徽淡淡地冷笑,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蓦然变了一变,霍然起身,“不好,小雪可能有危险了!”
林昶反应迅速,问道:“王爷是说伊尔罗会在半路截杀步姑娘?”
赵徽愁眉不展,“肯定会,虽然她走的时候很隐秘,但伊尔罗既然有眼线在京城,要查她的底细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论是因为你还是我,她都是他们的目标。”赵徽的身世不是秘密,尹绍寒跟他的关系知道的人也不少,对他们下手从而砍掉他的左膀右臂,这种事不是不可能。
正是因为猜测到京城有人跟伊尔罗来往,回京未必安全,甚至可能更加凶险,葭雪没有回京城取药,而是直接南下去了太原府,至今杳无音信,赵徽越想越担心,恨不得立即南下寻人,正要走时,忽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赵徽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他担心葭雪的安危,二话不说起来就疾步走向马厩,准备南下接应她,不料刚刚打开房门,恰见侍卫端着药碗进来,不待侍卫开口说话,赵徽接过晚一饮而尽,将碗塞回侍卫手里继续出门前行。
“王爷,皇长孙说要见您。”身后的侍卫急忙大声道。
“知道了。”赵徽脚步一滞,拐了个弯去往赵弘的房间。
赵弘躺在床上,身上缠满了绷带,脸上也挂了彩,见赵徽进来,死死地盯了他许久,冷笑讽刺道:“哟,九叔伤得可真是不轻,何必惺惺作态,九叔难道不希望侄儿这个绊脚石死在鞑靼么?”
“怎么,侄儿认为你是本王的绊脚石?你还真是高估自己。”面对赵弘的挑衅,赵徽无动于衷,面色淡淡,“你想当朱允炆,父皇可不是朱元璋。”
赵弘一张脸顿时涨红如血,渐渐转为苍白,愤恨不甘地剜了赵徽一眼,冷哼一声没有接话。朱元璋长子朱标亡故,其子朱允炆继承大统为建文帝,赵弘自幼就颇得昭华帝疼爱,此番赵徵谋反,昭华帝也没舍得牵连这个孙子。赵徵为太子时,就曾对赵弘说过将来要立他为储君,赵弘早早地对皇位也有了心思,岂料赵徵一朝落败,自己的皇帝梦也落了空,而这一切都是被赵德和赵徽给毁了的!是他们毁了他所有的前程,焉有不恨之理。
最让赵弘愤怒的却是赵徽对他的态度,竟然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在这两个皇叔眼中,他竟然连绊脚石都算不上,遑论对手?他们不仅断了他的皇帝梦还如此轻视侮辱他,教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赵徽急着出门,懒得跟赵弘废话,不耐烦地道:“与其担心我想不想让你死,倒不如担心担心咱们能不能活着回到京城,想要我死的人比想杀你的人可多的多了。”丢下这句话,赵徽转身离去,直奔马厩,牵着自己的坐骑出城。
卫翎苦劝赵徽未果,只得派遣五个护卫兵陪同他南下。
与此同时,葭雪已经离开太原府,快马加鞭北上云州。这几天来,她争分夺秒日夜兼程,迟一分就会有一分的变数,她必须尽快赶回去,第四天清晨,她已经抵达忻州府境内,稍作休息之后继续赶路,争取次日晚上回到云州。
一路上都还算太平无事,葭雪在忻州府崞县境内遇到了前来接应的赵徽,赵徽见她安然无恙,心头大石终于落地,又见她风尘仆仆容色疲累,便知她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崞县距离云州不过两天的路程,赵徽当即决定就地找个客栈休息一晚,次日继续北上。
在客栈安顿下来,葭雪嗅觉灵敏,已闻到赵徽身上金疮药的味道,问道:“师兄,你怎么受伤了?”
赵徽若无其事地笑道:“去接应师父的时候遇到了鞑靼的铁骑军,没事,我们都活着回来了。”
心房莫名一颤,隐隐的痛觉悄然蔓延,葭雪咬唇不语,在千军万马之中突围逃跑,这种凶险万分的事情被他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如同吃饭喝水那般平淡无奇,可她知道这句话的背后是怎样的危险可怕,纵使他们都活着回来了,身体也伤得千疮百孔了吧。赵徽带着一身伤来找她,这说明他关心她的安危比自己更甚,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然而,也仅仅只有感动了,她能回应他的,除了感激,再无其他。
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就不应该开始。
一路北上,第五天下午,在云州府怀仁县境内,他们遇到了一场久违的伏击,
此时天色将黑,埋伏于路边的十五个刺客突然出手,目标明确直指赵徽!
赵徽飞身落地,已听得背后风声,突然拔剑刺出,此时葭雪也跳下马背,和赵徽背对而立,两人联手对敌,攻击他们的刺客一击失手,顿时落于下风,赵徽和葭雪师出同门,武功路子却有所差别,两人配合起来互为攻守,攻,攻得风驰电掣来势凶猛,守,守得滴水不漏密不透风,十几招下来,刺客再没找到攻击的机会,反而被两人联手杀掉三个。只是赵徽带来的五个护卫兵撑了一段时间,就成了刺客的刀下亡魂。
赵徽和葭雪不敢掉以轻心,以他们二人的武功,能在他们手里走过五招的寥寥可数,这些刺客的武功绝非江湖一般杀手,赵徽又身负重伤,久战不利,必须尽快突围逃离。
二十多招过后,葭雪明显感觉到赵徽力不从心,反应速度和出招都慢了半拍,暗道不好,一定是他身上的伤口破裂了,心下焦急,用上了命轮的武功,准备突围。
忽然间,葭雪看到了前面漂来了一排火把,伴随着纷杂的马蹄声迅速向他们这边过来。
“接应我的人来了。”赵徽面露喜色,一手捂着伤口,扬声道:“还不束手就擒!”
顷刻之间,那排火把漂移过来,火光之下看得分明,正是卫翎和他的四十个手下士兵,冲杀过来,将刺客冲散逐一围攻。
赵徽退出战团,被葭雪扶着坐在一块大石上,左手一直捂在肋处,鲜血从指缝里汩汩而出,他身着浅色衣裳,崩裂的伤口浸出的鲜血已然将前后染红了大片,葭雪一见之下惊极变色,脱口道:“不好,伤口裂了,赶紧回城我给你处理一下。”
有卫翎率兵在此,赵徽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起身吹了个口哨,他那匹方才被惊得四下逃散的马儿迅速跑过来,停在赵徽身边,赵徽道:“上马,咱们先走。”
葭雪踩着马镫跳上马背,伸手拉了赵徽上马,策马向北疾奔。
皎洁的月光之下,一匹骏马驮着两人飞驰而过,夜风刮在脸上宛如刀割,呼啸而过的风声里是赵徽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显然伤势越来越重,从这里到云州有七十里路,这匹马脚程虽快,至少也要一个多时辰才能赶回云州,不知赵徽还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师兄,你歇一会,我来驭马。”觉得赵徽有点摇摇欲坠,葭雪焦灼担忧不已,伸手拉住缰绳。
“好。”赵徽现在全身伤口都已经迸裂,强撑下去于二人都无益处。
“我说,你们几个皇子明争暗斗,我和师父都成池鱼了,长安不能待了,我准备带安然离开。”这些刺客背后不是赵徵就是赵彻,一想到这个葭雪就来气,赵徽和赵德是一党,在台面上给赵德挡了不少冷箭,连带她都被波及,你们这些皇子争储夺位能不殃及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么!
赵徽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手指微微颤抖,久久沉默不语。
途径一条小溪,马儿四蹄一扬,跃过溪流,落地之时猛然一颠,赵徽身子一抖,差点跌落马背,不假思索地双手一环,抱住了葭雪的腰,堪堪坐稳,下巴却磕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前面路不好,你坐稳了。”现在是非常时刻,赵徽身受重伤,自己给他当个安全带也无妨,葭雪无暇去想其他,对他抱住自己的腰没有提出异议,依旧策马疾奔。
“小雪,不要离开我。”忽然间,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里,传来了一句很轻很轻的话语,轻到几乎让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可身后一直保持着距离的那个人却忽然贴了上来,连带自己腰间的那双手都环得更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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