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赵徽还是婴儿的时候,尹琳就曾猜测过他的真实身份,如今他亲口说出,也不过是证实了她的猜测而已,葭雪静默了片刻道:“海大爷知道吗?”
赵徽道:“我们相识已有两年,他知道我的一些事情。我出门在外有要事在身,不方便暴露身份,所以他一直称呼我的旧名。”顿了顿接着道:“至于我的真实身份,将来你自会知道,现在就不告诉你了,免得你又多想,真不知道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心思。”
“为奴为婢,得时刻揣摩主子的心思,才能决定下一步说什么做什么,倚仗别人而活,不就得这个样子么。”天真烂漫的童年时光上辈子已经享受过了,许是心理年龄已经很大了,所以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心思重易多想,瞻前顾后,考虑周全,才能让自己更安全一些。
赵徽微觉惊讶,心底苦笑一声,葭雪说的没错,倚仗别人而活,就得时刻揣摩那个人的心思,投其所好方能保全自身,小师妹说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说他呢,“说起这个,师父有意给你赎身,但如果你离开了林府,我的对头怕会找你的麻烦,为了你的安全,你暂时还得在林府待几年,等我这里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再带你出来。”
“谢谢师兄,我听师父的安排。”葭雪拜师的时候就知道尹绍寒会有给她赎身的想法,当初得知林海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懵了,还得等二十多年贾宝玉才出生,这二十多年在林府当丫鬟总不是个事,古代卖身签了死契的丫鬟不外乎就这么几个出路,一是主家大发善心放出去,二是配了府里的小厮,三就是众多丫鬟削尖了脑袋也想挤进去的出路,给主子当妾。
什么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妾通买卖没错,但穷人/妻又何尝不是如此,王春就是典型的例子,即使当妾被打发出去,好歹也能享受几年富贵攒一些梯己,穷人/妻呢,每天发愁柴米油盐一家子生计,哪有一天好日子。
三条出路,葭雪最想走的就是第一条,即使她学历不高,也不能接受自己像被配种一样配给府里的小厮,还有就是她现在对结婚十分抵触,婚姻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已经扩散到她整个人生之中,当然,也包括给主子当小妾,这也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
先不说她对婚姻的恐惧,单纯就不想在林海贾敏之间横插一脚,但出发前林母将她拨给林海,又单点了她陪林海南下回乡,虽没明说,但在别人眼里,她就是林母苏夫人给林海准备的姨娘人选了。
等林母放了她遥遥无期,又不想当小妾或配小厮,葭雪正头疼自己将来的路要怎么走,没想到遇到了尹绍寒和赵徽,这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以赵徽的身份和林海的关系,要她这一个丫鬟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两人分别回转住处,赵徽回到客房先去找尹绍寒,跟他说了刚才遇到葭雪一事,末了奇道:“师父,你们刚才都说什么了,我刚才怎么听到您新收的小徒弟在哭呢。”
尹绍寒微微讶异道:“不可能吧,我们就说了说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她走的时候还好好的,难道是太高兴了。”
“喜极而泣也不是那个样啊。”赵徽若有所思,“虽然她已经竭力在忍了,但发出的声音哭得好像很伤心,我看她眼睛也红红的,怎么也不像是高兴地哭的。师父,我这小师妹是个爱哭包么?”
尹绍寒眉头一皱,摇了摇头,“小雪很要强,以前被她爹打成那样都没掉过眼泪求饶,我也很少见她哭,今儿这是怎么了。”
“可能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吧,我看她没跟我们说的意思,我就没追问。”赵徽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放在尹绍寒跟前,“师父,您看这个笔迹是不是有点眼熟?”
尹绍寒看到第一行字的时候,眼皮蓦然一抖,抬头看向赵徽。
赵徽坐在尹绍寒对面,说道:“我在淮安的时候被漕帮暗算,刚巧遇到了荣国公和林兄弟的船,跟秦河就在林兄弟那躲避养伤,这是小雪师妹开的药方,我当时看到的时候就觉得有点眼熟,后来才想起来,这笔迹跟姐姐的有点像。”
尹绍寒当年虽教葭雪读书学医,但大槐树村穷乡僻壤,笔墨纸张都是极其名贵的东西,以当地人的财力根本就买不起,他教葭雪写字都是用树枝在地上划,地上的字迹看不明显,他当时并未发现字迹是否熟悉,现在看了软毫书写出来的字迹,竟真如赵徽所言,和尹琳的笔迹有许多相似之处。唯一不同的是尹琳去世时尚且年幼只有七岁,写字功底不足,笔迹稚嫩,而葭雪在林家有条件练字,写得越来越顺手,工整娟秀,如果让林海来对比字迹,只怕他也会以为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阶段写出来的字。
尹绍寒心头发酸,拿起纸张的双手微微颤抖,“难怪我第一眼看到那丫头的时候就觉得跟她很投缘,你说她会不会是琳儿……”他越说越有点激动,最终却怅然叹息一声,“不会是琳儿,琳儿都去了十二年了。”
赵徽从来不信鬼神轮回之说,接口道:“姐姐和小雪师妹都是您教出来的,字迹相似也不是不可能,其实您已经把她当女儿看了。”
“是啊,她跟琳儿有很多相似之处,可惜那么好一个孩子,她爹怎么就……”尹绍寒生气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摆了摆手,“不提他了,一提我就来气。”
赵徽淡淡一笑,转移了话题,跟尹绍寒说了关于漕帮的一些事情,快到子时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安置。
次日赵徽辞别林海北上回京,尹绍寒却留了下来,林海欣然欢迎,他和赵徽关系密切,尹绍寒又武功高强医术高明,有他在林府,自己的安全就更有保障了。尹绍寒还答应了葭雪,亲自给林海调理身体,根据他的身体状况安排药膳,还教了他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和入门内功。
林家一脉单传,身体都不算很好,林昶当年参加春闱,熬到出来就昏迷了三天,几乎瘦脱了形。林海自小读书刻苦,身子也比较弱,林昶十分担心儿子熬不过秋闱春闱,林海自己也有这方面的顾虑,尹绍寒能留下,于他而言是真是意外之喜。
葭雪也十分惊讶,她原本只想让师父帮着调理林海的身体,没想到师父还额外多教林海强身健体的武功。林海是读书人,用不着学江湖里打打杀杀的武功,尹绍寒教他的都是最基础的功夫,能达到锻炼身体的目的即可。
此后林海每天早起先跟着尹绍寒学拳法,晚上睡觉前练内功,两个月下来,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子骨有了很大的变化,至少抗寒能力提高了许多,精神头也更好了。
尹绍寒收葭雪为徒,除了教她医术之外,还开始教她武功,葭雪本有基础,就苦于没有场地时间练习,现在有了机会,学得十分认真,进步飞速,尹绍寒惊叹不已,夸她是练武奇才,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医术武功都后继有人,他这辈子无憾了。
江南的春天来得甚早,上元节后,杨柳枝条悄然冒出点点新绿,枝上杏花花蕾初现,二月的县试很快就到来了。
自古参加科举的很多学子都会打听主考官的喜好,以便于在考试中迎合,如果主考县令喜欢言之有物而辞藻绮丽,那么言之有物用词朴实者虽然会中,名次却不会太前,名次的标准,其实就是主考官的偏好而已。
所以,有的学子在参加春闱时名次很高,殿试后的名次则很低,反之亦然,正是是因为主考官不同,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才导致了名次的不同。
县试前一天,林海亲自检查自己的衣物笔墨文具之类的东西,再三确认收拾妥当。次日天还没亮,林海就带着两个小厮由林四亲自护送着赶往县衙考场。
葭雪起了个大早,收拾完毕,练了一套剑法之后,拿出给林海快做完的衣服继续缝制。林海回到姑苏不过数月,身高却冒了一大截,带来的衣服大部分都不能穿了,葭雪最近也不练字了,抓紧时间给林海做春装,然后给尹绍寒也做身衣裳。
葭雪做针线,英子也在飞针走线,边做边道:“不知大爷在考场上怎么样了。”
“大爷学富五车,必定能过。”葭雪知道将来的走向,林如海能考中探花,童生试还不是手到擒来。
英子笑道:“说得这么肯定,难不成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葭雪含笑道:“我哪里会未卜先知,大爷天资聪颖,又在国子监上学,国子监的先生们可都是有名的大儒呢,咱们要对大爷有信心。”
英子想了想道:“你说的对,咱们就等着大爷的好消息便是。”
如此一连五天,五场考完,林海彻底放松下来,只等待成绩结果。林海优哉游哉,每天还和以前一样,读书运动劳逸结合,倒是林四每天都会打发宝山去县衙打听查看县试结果。
五天后的上午,葭雪干完书房的活以后没有练字,而是给尹绍寒赶制衣服,刚收完最后一针,忽听宝山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从外面一路传进来:“中了!中了!大爷中了!”
葭雪早就有所准备,不像阳波和英子听见后那么激动,她给宝山倒了杯茶,笑道:“别着急慢慢说,大爷中了第几名?”
宝山咕嘟咕嘟仰头一饮而尽,一抹嘴巴激动地道:“大爷是第一名案首!”
宝山激动的声音相当洪亮,传到了书房正在读书的林海耳中,他闻言只云淡风轻地微微一笑,翻过手中书籍一页,继续阅读,不过县试而已,不值得高兴过头。
“还真让你说中了,大爷还是第一名呢!”英子又惊又喜,拉了葭雪就准备去给林海贺喜。
葭雪连忙拉住英子道:“英子,大爷在书房呢,他读书的时候最不喜欢别人打扰,咱们别去了,等大爷出来再道喜也不迟。”林海的书房轻易不许人进去,除非是他指明伺候之人,所以英子至今没进去过书房,一时高兴就忘了林海的规矩,讪笑着点点头,又喜笑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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