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年轻女人高举着手,一直高高挥着,直到nicole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意犹未尽地收下来。
然后端起一直放在引擎盖上的易拉罐,畅快地灌了一大口。
那里面似乎是汽水。
因为靠得近,所以在孔黎鸢的位置,她几乎能听到气泡在年轻女人身体里流淌,然后缓慢涨破、再消弭的声音。
“她要一个人去参展吗?”孔黎鸢突然出声。
年轻女人似乎是被吓了一大跳。从车边弹了一下,回头看见她后,才笑了一下,放松地继续靠着。
然后把手里的易拉罐递了过来,
“对,她从旧金山过来,因为这个小镇有个服装展,她是特邀模特。”
孔黎鸢接过易拉罐,很自然地给自己灌了一口,不够冰的气泡涌入体内,却还是覆盖了那层躁动,
“她是个很勇敢的人。”
“当然,虽然这个展不大,但她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唐氏宝宝。”年轻女人似乎并不会刻意避开nicole的身份标签。
“自己争取机会、说服主办方,她知道自己参加这个展会面临什么声音,一路上会遭到怎样的阻碍。但还是过来了,并且是独自一个人,从旧金山到这里,参加一个人并不多的展。”
“所以……”
“所以什么?”孔黎鸢有些懒地侧头,她以为,年轻女人要说:所以我们去给nicole捧场吧?
但她只是望她。然后拿过她手里的易拉罐喝了一口。
胡乱地撩开垂落在肩头的金色头发,将鸭舌帽压在自己的头发上。上半张脸藏在帽檐阴影下,有黄油般的日落从那双眼里淌过,
“所以啊,以后你要是在ins看到她,一定要给她点个赞。”
“毕竟也同路过一段。”年轻女人微微歪头看她,
“不是吗?”
孔黎鸢不置可否地笑笑,然后又捞起年轻女人手中的易拉罐,散漫地喝了一口。
年轻女人见她不说话,也没追问。只等她喝完,又很自然地接过汽水,靠在车边,慢吞吞地喝着。
两个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一个靠在车里,一个靠在车边,竟然很默契地,有一口没一口地把一罐冰汽水喝完。
吹着金色的风,虚度时间。直至太阳彻底沉入地球,易拉罐空得不剩一口。
年轻女人突然凑近,微微皱鼻,“你的创可贴都卷边了,可能需要重新处理一下伤口。”
“是吗?”孔黎鸢不太在意,一下把创可贴撕下来。
伤口被撕开的疼痛倒没让她怎么样,反而让年轻女人惊呼出声。
她觉得有趣。看年轻女人飞速绕到车的另一边,拿出药箱,碘酒、药膏、棉签和创可贴一应俱全。
然后就隔着一张车门的距离,仔仔细细地给她清理伤口、上药。
“可能会有点疼。”年轻女人轻轻地说,目光落到她的眼底,
“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不太怕疼。”
她的呼吸绕在她的呼吸里,还缠绕着冰汽水的甜腻气息。沾着碘酒的棉签轻轻擦拭着伤口,传来尖锐而细密的疼痛。
这种疼痛反而让孔黎鸢的呼吸变得更加平稳。她盯着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笑了笑,
“既然觉得我不怕疼,那还这么小心做什么?”
“啊?”年轻女人大概没觉得她会这么问。思考了一会,坦荡地回答,
“但我怕你会疼啊。”
一切都如她所料,没有其他转折了。孔黎鸢在心里平静地想。
在年轻女人又拆了一个巴斯光年创可贴的时候。她的金色发丝又淌过她的手心。
于是她突然问,“我们是朋友吗?”
出乎意料的。年轻女人的动作没有停顿,而是一气呵成地撕下创可贴包装,然后凑近来,弯腰,低头。
“你听到我和nicole说的话了啊?不过怎么不是呢?”
给她把创可贴贴了上去,柔软的指腹轻轻按住创可贴的边缘,没有用力,但伤口在隐隐作痛。
反而带来伤口周围更缓慢、更细密的痒意。
孔黎仰靠在头枕上,自下往上地注视着年轻女人的脸。
目光一寸一寸地淌过她白皙流畅的下颌,挺直优越的鼻梁,再到深邃的眼部轮廓。
在年轻女人收手之前。她眯了一下眼,将那个问题又问了出来,
“所以我们是朋友了?那还要不要做?”
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孔黎鸢问的很明显,语气却漫不经心。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问的时候被打断,以至于她现在还无法抚慰自己的躁动。
但年轻女人应该也知道她的意思。她也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于是她问完之后,也没将注意力全集中在年轻女人的回答上,而是撑着侧脸,有一搭没一搭地望着一辆又一辆的车经过她们。
没去看年轻女人的表情。却听到年轻女人把所有零散物件都收进医药箱的声音。也听到年轻女人很自然地问她,
“你是不是不会告诉我你的名字,也不会问我我叫什么名字?”
一辆车缓慢开近,车灯在油亮街道摇晃,夏夜已在蒸腾。孔黎鸢越飞越远的目光,被亮黄色车灯收束回来。
她转过头去。
盯着年轻女人将医药箱放进车里,又从车的另一边绕到这边,再次靠在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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