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7 局长的过往

    「不要误会，那头羊并不弱的。」
    酒意初步消退后的红发局长，又恢复了几分平时「英明神武」的模样，即便闭着眼睛缩在里昂怀里，仍旧猜出了他的想法，轻声解释道：
    「它在巅峰时期，确实称得上真神之下最强的大恶魔，但就是太过贪心了，不肯像其它恶魔一样，专门盯着一两种概念努力，而是一口气选择了七种最上级的原罪，希望能够一跃成为最顶尖的魔神。
    虽然它的天赋足够出色，居然真的同时摸到了七种原罪级别的概念，但位格终究还是差了一点儿，没有同时驾驭七种原罪的水平，弄得单项能力上的强度被分得极薄。
    而同级别异常物的能力，大多专精一项或者一主一辅，它的七种概念强度却几乎相同，上限比不过人家才是正常的，或者说能力分散成这样，还能勉强挤进前百编号，已经算是它天赋异禀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回忆了一下黑山羊的情况后，里昂的眼中不由得掠过一抹恍然之色，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那也还是前百啊，排名越往前难度肯定越大，局长你手上一个编号004，一个编号013，我就算集齐了羊杂……额……集齐了黑山羊的部件，也是远远比不了的。」
    听到里昂的话后，红发局长不由得睁开眼睛，回头轻瞥了他一眼。
    是啊，只能挤进前百编号的异常物，确实比不了004号的【十二蚁巢】和013号的【戮杀血发】，但是换成其它人的话，会第一时间想到和我比么？
    「也不一定就比不上。」
    并没有揭穿里昂无意中暴露出来的「野心」，朝身后温暖的怀抱里缩了缩后，红发局长重新闭上眼睛，声线平和地讲述道：
    「异常物的编号是会变化的，那件编号013的异常物，原本的编号其实是116，落到了我手里之后经过了一些事情，才变成了013号异常物。」
    116变013？进步居然这么大！
    听到红发局长的话后，里昂忍不住眉梢一扬，满眼好奇地问道：
    「居然直接跨了一百多名……局长，你都做了什么？」
    我都做了什么……
    红发局长闻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里昂的话，而是微微侧过身，将手掌探入里昂的衣领，把系在他脖子上的头发解了下来，随即拈着那根红发的一端，轻轻点了下里昂的指尖。
    【名称：戮杀血发-941026（杀戮、猩红）】
    【外观：一根鲜红色的发丝，用灵魂细细揉稔的话，会感知到淡淡的血腥气，以及一名老者满含怨毒的辱骂与诅咒】
    【能力：杀戮增殖、猩红结域】
    【代价：在你的神智清醒时，将永无休止地遭遇来自被杀者的谩骂】
    【档案：猩红之主降临失败后，上一代金牛董事将其残骸收拢，制作出了这件成长型异常物，持有者每杀死一名人类，便会新增一根能够操控的血色长发。
    由于成长条件较为苛刻，即便经历了两代持有者，前后加起来总共一百三十年的蓄养，戮杀血发的数量也才刚刚破万，展现出来的效果与消耗掉的珍贵材料不成正比，这件异常物一度被认为是完全失败的。
    但在蛇夫蚀国事件中，戮杀血发第三任持有者奥莉薇娅，被迫动用异常物「十三蚁巢」，将清理局蛇夫分局及东卡莱文王国彻底毁灭后，血发数量一夜间暴增至一亿两千九百六十万根，总数与东卡莱文王国覆灭前的总人口数基本相同】
    【评价：这是你目前见过的异常物中，最危险也是最恐怖的一件，如果持有者愿意的话，只需要五秒钟的时间，就可以将整个王都所有的活物屠戮一空】
    【浸染值：无法确定，随同时被激活的血发数量增加】？！！！
    一亿两千九百六十万……人？！！！
    ……
    「看来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感受着里昂陡然变得僵硬的身体，和不自觉地猛然松开的手臂，红发局长幽幽地叹了一声，随即轻轻推开里昂的胳膊，离开了身后久违的温暖怀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神情平静地道：
    「你想离开***局吗？」
    凝望着里昂震惊得无以复加的眼睛，面颊仍旧带着稍许酒色的红发局长轻声提议道：
    「如果你想要换个地方工作的话，狮子分局的局长贝芙丽和我比较熟，并且对你的能力很感兴趣，我可以把你推荐过去，待遇方面保证和这边一样。
    她那个人除了过于喜欢吃点心外，没有什么太离谱的过往，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你在那边应该能过得……」
    「局长。」
    打断了红发局长的话后，里昂有些犹豫地询问道：
    「十三蚁巢……就是那件编号004的异常物吗？东卡莱文王国和北方的卡莱文王国什么关系？蛇夫蚀国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的话……」
    盯着里昂看了看后，红发局长的嘴唇翕动了一下，随即微微扭过头去依次解释道：
    「十三蚁巢……东卡莱文王国消失后，它现在该叫【十二蚁巢】了，对应现在剩下的十二王国，它的能力我不说你应该也能猜出来。
    至于东卡莱文王国……现在的卡莱文王国，之前叫西卡莱文王国，和它一河相隔的地方，就是原本东卡莱文王国的遗址。
    而蛇夫蚀国，指的是东卡莱文王国的蛇夫分局发动的一场叛乱，蛇夫分局的局长试图献祭整个东卡莱文王国借此登神，并将半个世界化为他的神国。
    由于无法接受这一结果，十二董事进行了九轮投票后，最终四位弃权八位通过，决定动用【十三蚁巢】先一步毁灭东卡莱文王国，强行挫败他的计划，我就是负责动手的执行人。
    从那之后，十三蚁巢就变成了十二蚁巢，由我看管至今，清理局分局的数量也从原本的88个，变成了现在的87个，而且对内的调查和管控也变得愈发严密，任何稍有越线的行为都会受到严惩……」
    原来如此……
    听完了红发局长的话后，里昂终于理清了大致的脉络，随即眼神颇为复杂地道：
    「所以楼上那些骂你的人……就是当初……」
    「就是你想的那样……」
    含糊地回应了一声后，红发局长避开了他的目光，继而眼神有些黯淡地道：
    「***局原本的人，也都是在那次之后离开的，这不能怪他们，毕竟头顶就是一亿多的……嗯……里昂，你因为接受不了这种事，想要离开的话也是一样，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
    起身坐在宽大的沙发上，和红发局长对坐着沉默了一会儿后，里昂并没有说自己要不要离开，而是轻声询问道：
    「局长，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听到里昂的话后，红发局长的眼中掠过一抹诧异，但还是点头道：
    「你问。」
    「假设有这么一辆即将通过岔道的火车……」
    略微回忆了一下后，里昂开口道：
    「火车前方的轨道上绑着十二个人，另一条轨道上绑着一个人，而你手里正握着改变轨道的操纵杆，那么你会不会扳动操纵杆，让火车驶向另一条轨道，把前方的十二个人救下来？」
    「我……」
    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后，红发局
    长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咬着嘴唇反问道：
    「你是在讲我的事么？但这两个情况不一样……」
    「所以你是会扳操纵杆，让它撞向本来不会死的人，还是放手不管，让火车继续撞向那十二个人？」
    里昂坚持问道。
    「我……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
    里昂点了点头，温声道：
    「因为你根本就不是那个人，投票的董事们才是那个人，你只是那根被握住的操纵杆而已。」
    「……」
    「谢谢你的安慰……」
    看出了里昂似乎准备开解自己，红发局长勉强一笑，随即眼神黯淡地道：
    「但这两件事真的不一样，我不只是一个听从命令的傀儡，我是有拒绝扳‘操纵杆"的能力的，但我最后没有拒绝，反而亲手……」
    「你要是拒绝了，那你就是一个拎着皮搋子经过的路人，会有另一个人拿着新的操纵杆，重新站在你原来的位置，把火车送向那条只绑着一个人的路。」
    「……」
    「局长，人有的时候，真的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
    「……」
    等了一会儿后，看着仍旧死死抿住嘴唇，一直保持沉默的红发局长，里昂摇头道：
    「我不会说什么你的选择没有错，或者他们被献祭了早晚也会死，不如死在你手里救下其它人，你这么做是应该的之类的话。
    毕竟如果我是东卡莱文王国的人的话，我一样会在楼上狠狠地骂你，而且骂得比谁都凶，顺便连带着整个清理局一起骂，希望你们明天出门就让马车撞死，再被原地碾上七八个来回。
    但现在，既然我是被绑在原定轨道上的那十二个人之一，实打实地被你的选择救了命，那我就没有骂你的资格，包括从局里离开的那些前辈，他们可以选择离开你，但唯独没有资格指责你。」
    「你可真是……劝我的人不是没有，但还真没人像你这么说过……」
    神情古怪地摇了摇头后，看着面前虽然实力非常弱小，但内心似乎要比自己更强大些的里昂，红发局长忍不住望向了他，开口反问道：
    「如果是你呢？你会怎么做？让火车继续开，撞向绑在铁轨上的十二个人么？」
    「我会先试着找到那个绑人的，然后把他的脑袋按进火车的锅炉里。」
    「你真是……怎么可以耍赖？」
    「没耍赖，我真是这么想的。」
    里昂摇摇头，迎着红发局长略带嗔意的目光，一脸认真地道：
    「局长，我是个没什么安全感的人，不瞒你说，自从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后，我就开始渴望力量，非常非常渴望！
    而我追求力量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在出现这种问题的时候，能够有能力把那个绑人的狗东西直接弄死，不用做这种永远没有正确答案的选择题。」
    「那……如果你做完了一切自己能做的，但还是遇见了这种问题呢。」
    「那样的话……」
    里昂闻言犹豫了一下，随即从怀里取出什么东西，朝着红发局长亮了亮。
    「看我的家人被绑在哪一边儿，我就直接把火车掰到另一边儿去，然后老老实实地挨着那一亿多人的骂，再像你一样天天酗酒，免得清醒的时候被骂得心里难受。」
    「……」
    看着里昂手中的小酒瓶，红发局长不由得无语地摇了摇头，有些啼笑皆非地道：
    「那不是和我一样么？你这人真是……」
    「是一样没错。」
    拧开瓶盖喝
    了一口后，里昂无奈地笑了笑道：
    「既然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还是解决不了问题，那又能怎么办？逃避虽然可耻，但很有用，不是么？」
    「对！确实很有用！」
    看着里昂手中亮晶晶的小酒瓶，红发局长的眼睛忍不住弯了弯，跟着他一并笑了出来，仍旧带着一丝酒红的笑靥，仿若一朵正在花园中盛开的杜鹃。
    耳边的咒骂仍然疯狂凄厉，心头的重压依旧如同乌云般沉重，一直在折磨自己的深深的愧疚感，还是像往常那般锋利冰冷，带着利器深入血肉似的刺痛，半点儿都没有减轻。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却突然没有那么怕了，如果非要找个缘由的话，大概是有人不仅尊重了自己的选择，甚至于连自己的软弱和逃避，都一并得到了对方的认同。
    嗯……这种时候，果然还是应该喝点儿什么！
    伸手抢过里昂手里的小酒瓶，仰起修长的脖颈一饮而尽后，红发局长舔了舔嘴唇上微微有些辛辣的酒液，将手里的空酒瓶一把丢掉，仗着酒劲儿豪气干云地招呼道：
    「正好白天刚找艾玛借了钱！走！我请你喝酒！喝最贵的！」
    ……
    ***分局的人真是……太不像话了！
    敲了半天门没得到回应，隔着局长办公室的窗户，看到地上堆积如山的空酒瓶，和桌上卷着毯子呼呼大睡的一男一女后，两名调查员不由得摇了摇头，随即同时取出调查表，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再顺手打了两个大大的红叉。
    局长带头酗酒！彻夜放纵！疑似在局里乱搞男女关系！莱恩血夜的事先不提，风气和业务评级上必须狠狠下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