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蕊撑着伞挡在司空茉头上,看着她有些苍白却依旧淡然的面孔焦灼地道:
“大小姐,咱们回去吧,昨日您已经在这里站了一日,夜里又要扮作千岁爷的模样和宁王一起批折子,您的身子是千岁爷费了心思才替您看顾过来的,若是让他知道您这般不爱惜,只怕是会动大气的。”
大小姐看着是个好说话的,但实际比谁都倔强,只有拿千岁爷说事儿,她兴许还能听她们说上一两句。
司空茉静静地看着那扇朱红的雕花大门,仿佛能看得见里面的人一般,听着白蕊的劝解,她淡淡地道:“你这丫头最近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白蕊见司空茉肯搭理自己,心中一喜,与白玉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立刻又再接再厉地道:“大小姐……。”
“不必说了,你说的,我都懂。”司空茉却忽然出声打断了她,幽幽地道:“我原本以为我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是……。”
她轻叹了一声,冷冷地看着天空:“只是,我才发现原来我只是个人,而不是一个神。”
她无数次强迫过自己不要再站在这里,要替他守护好这个动荡的帝国。
只是,每一次,她坐在御座之上替他批阅奏折的时候,都忍不住会去问自己一个问题——若是有一天他真的不在了,自己做那么多的意义何在?
她看着天空炽烈的阳光轻笑了一下,这种感觉……真他妈的一点都不好!
白蕊忽然一把抓住司空茉,错愕地瞪大了眼,结结巴巴地道:“大……大小姐……门……门开了!”
司空茉一顿,立刻低头,紧紧地盯着那悄无声息缓缓打开的东院侧殿大门。
随着那大门缓缓地打开,露出里面那一道修长的身影,那么熟悉的轮廓让司空茉瞬间水媚的眼里便忍不住盈满了泪水。
“阿……九……。”
他一身雪白的绸衣,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这么安静地看着她,有一种平日里难得看见的温润气息,却让她忍不住死死地握住了拳头,指尖深深陷入手心。
两人之间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却仿佛隔了一条宽阔而漫长的冥河。
司空茉看着他,忽然闭上眼,眨去眼角上的泪光,随后轻轻一笑:“阿九,你看起来丑死了。”
裴炎看着她,微微翘了一下唇角,眼中有一种奇异的温柔。
白蕊和白玉不明白为什么裴炎不说话,只是在一边看得心酸,缓缓地退开到一边。
司空茉忽然摇摇头,冷冰冰地道:“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真的很讨厌,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那种目光在这个时候看起来,带着一种令人厌恶的离别的味道。
裴炎看着她,片刻后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无奈。
司空茉看着他忽然露出个凉薄笑:“你若是撑不过去了,我就让你的孩子叫别人爹,永远都不告诉他,他的生命里存在过这么一个人!”
裴炎一愣,随后线条流畅妩媚的丹凤眸子梭然睁大,那张从容苍白的面容几乎扭曲起来,精致的唇角紧紧地抿了起来,形成一种极为奇特的表情。
那是司空茉第一次看见他失态,或者说那种奇特的表情,但是也足够让她知道他心中的激动。
司空茉看着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眸光晦暗不明,却有汹涌的潮水在里面波动,看着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却踉跄了两步。
在小胜子的搀扶下才站稳,她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但是司空茉还是凉薄地轻笑起来:
“怎么,不相信,没关系,爱信不信,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女人,打掉他也是不错的选择。”
她说完,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白蕊和白玉两人互看一眼,立刻转身跟了上去。
司空茉一步步地往前走着,只听着身后传来传来小胜子惊慌的声音:“千岁爷……千岁爷!”
她肩头一颤,却还是没有停下来,一直就这么走出了西院。
周云生正站在门外,看着她出来,立刻迎了上去,看了她片刻,忽然温声问:“看到千岁爷了,是么?”
司空茉点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道:“怎么样了?”
周云生点点头:“者字部和前字部的人已经发现了传染的源头,他们手段非常之残忍,因为用的都是幼小的孩子做感染源,所以才能一路如此顺畅,如今已经将最早一批感染源拦截下来,正在审讯当中。”
司空茉冰冷的眸子危险的眯起:“如今他们都关在哪里,带我去!”
周云生一愣,就想要拒绝,但是看着司空茉的目光,便将劝阻的话吞下了喉咙,温柔地道:“好,小小姐,你先别急,我立刻着手安排。”
说罢,他看了身后沉默如同影子一般的魅晶一眼:“走吧。”
魅晶点点头,悄无声息地跟着他离开。
司空茉紧紧地握紧了拳头,抬头看了看猩红宫墙与碧绿的琉璃瓦,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一会子,立刻安排人太后和陛下送出宫去,只对外说,送到秋山避祸。”
白玉一楞,随后点点头:“是。”
白蕊看向司空茉,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大小姐,你难道真的有孩子了,莫非你真的一点都不顾念千岁爷么?”
她们已经知道了裴炎的真实情形有一段时间了,除掉一开始的彻底惊掉了下巴,但是最终还是为司空茉而感到庆幸。
她们算是看着司空茉玉裴炎一路从坎坷过来的,更是不能理解司空茉怎么会对裴炎那样冷酷。
千岁爷再怎么让外头人害怕,嘴巴上不饶人,但是对自家郡主的好事有目共睹。
白玉虽然没有白蕊那么激动,却也看着司空茉有些犹豫地道:“郡主,您真的怀上了千岁爷的孩子么?”
在她们的想法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千岁爷若是去了,起码在世间留下他的骨血,也还有个念想。
司空茉看着天边云卷云舒,炽烈的太阳渐渐被白云棉絮包裹住,她闭上了眼,将所有的痛色都掩埋,只忽然淡淡地道:“他今天穿了一身的白,一点也不好看,而且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语毕,她涩然地一笑,转身离开。
白蕊一愣,迷惑地看着司空茉的背影,又看看白玉:“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白玉却若有所思地垂下眸,轻叹一声:
“你没看见千岁爷今儿穿着白衫么,感染了瘟疫的人,七窍流血,身上的皮肤都会往外冒血,他却穿了一身白衣,爷素来最不喜白色,今日这般穿着不过是为了想让郡主暂时安心,若是我没猜错,千岁爷身上的衣衫全都已经被血浸透了。”
“什么?”白蕊惊呼一声,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是说爷他已经……。”
“若不是情况很糟糕,千岁爷这般冷静的人今儿也不会乱了分寸,竟穿了一身白衣出来。”
白玉颦眉道,随后她顿了顿,又眼中涩然与痛心:“而且爷没有说话,只怕是他一张嘴,便会吐血,他忧心郡主会承受不住!”
白蕊茫然地望着已经合上的东院殿门:“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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