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今夜有人无眠

    “我知道了，谢谢师伯提醒。”
    江宁点头道：“能不能救，总是要试一试的。”
    定逸师太看着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突然换了个问题。
    “你觉得……”
    “如果让你来领导五岳剑派二代弟子对抗魔教，你能承受吗？”
    江宁正欲离开，但在听到定逸师太的话后不免有些诧异。
    “师伯这是……”
    这时定逸师太却摆了摆手：“没什么，你快去吧，等会我们就要离开衡山城了，你不必再特意过来。”
    江宁点头：“师侄告辞。”
    说完，江宁就转身离开。
    “师父，为什么会把天香断续胶和白云熊胆丸给他？”
    就在江宁走后没多久，一名女弟子难掩心中的疑惑对定逸师太道，其他女弟子也是如此。
    外人不知道，她们却很清楚，无论是天香断续胶或白云熊胆丸，都是恒山派之宝，从不轻易与人，外人想要从恒山派这里获得十分难，尤其是定逸师太，从她那里获得更是难上加难。
    然而现在定逸师太却如此轻易的就将这两样疗伤圣药给予江宁，这让她们非常诧异。
    但更让她们诧异的是定逸师太最后说的那句话。
    面对弟子们的不解，定逸师太眼中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片刻后才说道：“因为他和我们不一样。”
    不一样？
    众弟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女弟子小心的问道：“师父，为什么不一样啊？”
    定逸师太笑了一声。
    “因为他是个笨蛋。”
    笨蛋？
    恒山众女弟子面面相觑。
    ……
    从定逸师太的屋里离开后江宁就加快速度朝着刘府而去，那急匆匆的模样让路过的恒山女弟子们都疑惑不解。
    “江宁师弟，江宁师弟……”
    不远处一个女尼朝着江宁这边跑来，嘴里不断呼喊，但江宁的速度很快，在她呼喊时就已经走出了客栈大门，当女尼也跟着跑出来时江宁已不见踪影。
    “哎。”
    仪琳见此一幕微微叹气，神色有些遗憾。
    在从师姐们口中知道华山派的江宁来找定逸师太的时候仪琳就在外面等着了，她想从江宁口中得知令狐冲的伤势如何，但江宁的速度太快，她根本追不上。
    从客栈离开后江宁脚步一刻不停的往刘府赶，同时他的心里也想起了定逸师太之前的话。
    他是知道定逸师太的想法的，定逸师太想让他成为五岳剑派二代弟子的领军人，但这不现实，至少从现在的环境来看不现实。
    现在的五岳剑派之首是嵩山派，第一高手是左冷禅，盟主也是左冷禅，他是五岳剑派的领军人。
    其实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五岳剑派二代弟子的领军人应该也是嵩山派的弟子，但不知道为何，嵩山派一代高手有十三太保这么多高手，但二代弟子却捞的要命，没有一个能扛大旗的，连个出名的都没有。
    江宁的出场惊艳了所有人，但他不可能带领其余剑派的弟子的，最主要的就是华山派现在的实力不允许。
    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的华山派门内的弟子是五岳剑派中最少的，高手是最少的，也是最穷的。
    如果把江宁抬上去，那就是把华山派架在火上烤，左冷禅会更加针对华山派。
    五岳剑派第一代领军人是嵩山派的左冷禅，二代弟子的头目却是华山派的弟子，你让其他人怎么看？左冷禅怎么看？
    除非华山派重新登顶五岳剑派之首的位置，才有这个可能，不过那也要之后了。
    江宁一路上没有停留，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刘府，当他踏进刘府时发现林平之趴在林夫人的身体上痛哭。
    “师父。”
    看到这一幕，江宁走到了岳不群的身边低声问道。
    “林夫人这是？”
    岳不群看了看他，道：“刚才你走后没多久，林夫人的伤势过重已经走了。”
    林夫人表面上看比林震南伤势轻，但她的内伤很重，哪怕岳不群用内力治疗也没有用，只能维持了一会就撑不住了。
    看着林平之此刻痛哭的模样，没有人出言阻止和安慰他，此刻的任何话语反而更让林平之难受。
    岳不群微微摇了摇头，随即诧异的问江宁道：“怎么回来的这么快，定逸师太不愿意给你天香断续胶和白云熊胆丸吗？”
    “没有，定逸师伯给了。”
    江宁摇头，从怀里取出这两样物品递给岳不群。
    岳不群接过后看了看，发现确实是天香断续胶和白云熊胆丸后他眼中的诧异之色更浓。
    几十年的交情下来他对定逸师太的性格也算是了解的，定逸师太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只感觉奇怪的岳不群摇了摇头，没有多想，拿着这两样疗伤圣药走近林震南。
    林夫人虽然已经死了，但林震南还吊着一口气。
    在江宁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林震南的意识清醒过一次，但也只是和林平之说了两句话，并向岳不群等人道谢，然后就继续保持着这个状态了。
    见到岳不群走近，林平之连忙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神色紧张的看着岳不群手上的那两样东西。
    刚才江宁的话他也听到了，知道这两样东西就是林震南能否活下来的关键。
    看着林平之的神情，岳不群忍不住道：“天香断续胶和白云熊胆丸虽是恒山派的疗伤圣药，但能否救活你父亲尚未可知，只能尽力一试，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林平之哽咽点头：“谢谢岳先生。”
    说罢，岳不群将手上的其中一颗白云熊胆丸递入林震南的口中，同时手上不断传输内力到林震南的体内，替他稳住伤势。
    白云熊胆丸药性极强，林震南现在太虚弱了可能撑不住药力，需要岳不群帮忙。
    刚服下白云熊胆丸的林震南忽然睁开双眼，双目圆睁，神色狰狞，下一秒就昏迷过去。
    “爹！！”
    见此一幕，林平之睁大双眼，下一秒就要冲过来，但被岳不群抬手制止。
    “无事。”
    岳不群说道：“白云熊胆丸的药效强，服用者往往要陷入昏厥一段时间，我已替林兄查看过他的身体，他的伤势稳定了。”
    说着岳不群就将装有天香断续胶的木盒子递给了林平之，道：“这是用于外敷的天香断续胶，稍后你寻个客栈住下后给你父亲敷上吧。”
    林平之本来是个倔强的性子，轻易不落泪，但此刻他的眼泪一颗颗落下，语气哽咽：“谢谢，谢谢。”
    小心的接过天香断续胶，林平之如获至宝般放进怀里。
    见此间事了，岳不群也站起身来准备带着华山弟子们离开。
    “走吧，我们也该回华山了。”
    岳不群对江宁等人道。
    “是，师父。”
    江宁点头。
    但当他们准备离开时，身后一声大喊叫住了岳不群一行人。
    “请求少侠收我为徒。”
    这时林平之忽然跪在江宁面前，声色泪下的说道：“我想为我父母报仇，恳求少侠收我为徒。”
    木高峰折磨他的父母，虽然被岳不群杀了，但余沧海还活着，他知道凭他自己很难报仇，当时在场的江湖人士中只有江宁帮他，只有华山派愿意出手，他只有拜入华山派的门下学习华山武功才有为父母报仇的机会。
    虽然他不知道最后江宁也会去找青城派，但他没有想过求江宁替他报仇，在他看来江宁能够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仁至义尽了。
    他想的是拜入江宁的门下学得武功到时候去青城派找余沧海报仇。
    江宁看着他，摇头道：“你我并无师徒之缘。”
    林平之闻言动作一顿，神色凄然，但依旧跪在地上，不停磕头，但下一秒江宁伸手拉住了他。
    “但你我有同门之情。”
    江宁道。
    林平之闻言，有些迷茫的看着他。
    江宁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岳不群。
    林平之顿时朝着岳不群跪下。
    “恳求岳掌门收我为徒。”
    岳不群诧异的看着江宁。
    他还没想过收林平之为徒，怎么江宁就替他做决定了？
    没有沉吟太久，岳不群看向林平之，道：“你家遭此祸事虽与我华山无太大关系，但终究有一点联系，起来吧。”
    没有拒绝，代表岳不群已经同意了。
    林平之闻言神色有些激动，连忙站起身来，聆听岳不群接下来的话。
    岳不群沉吟一声，道：“你若要为你父母报仇，此后进我华山派须得勤加练功，不可懈怠，但要记住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就会走火入魔。”
    “是，师父。”
    林平之用力点头，对岳不群的称呼都变了。
    “拜见师娘，见过师兄师姐。”
    林平之对宁中则和陆大有等华山弟子行礼。
    “林师弟。”
    华山弟子纷纷点头。
    “嗯。”
    岳不群点了点头，看向其他弟子道：“既然平之已入我华山门下，他的家里出了这种事情，冲儿身上也有伤，现在天色已晚，我们先在衡山城里待上一晚，明日再启程吧。”
    “是，师父。”
    陆大有、高根明等弟子拱手称是。
    婉拒了刘府管家的邀请，岳不群带着众华山弟子寻了个客栈住下，他和宁中则一个房间，其余华山弟子各自一个房间。
    夜晚。
    林平之神情焦急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林震南，看着林震南的身体变化，他刚才已经给林震南敷上了天香断续胶。
    此时林震南依旧昏迷不醒。
    林夫人的尸体则是放在另一张床上，这张床是特意搬过来的。
    由于林夫人走的突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及时下葬，只好暂时安置在客栈里，明日再下葬。
    为了安抚客栈老板，林平之特意多给了房钱。
    他在离开福州时身上身无分文，一路上如乞丐一般乞行，在偷偷跟随青城派一行人到福威镖局长沙分局的时候才城青城派弟子不注意拿到了一些金银珠宝，用布包裹着背在身后，所以江宁在第一时间看到他的时候发现他是佝偻着背，以为是个驼子，其实背后都是金银珠宝。
    “嗯……”
    这时昏迷不醒的林震南忽然呻吟了一声，双眼缓缓睁开，林平之神色激动起来。
    “爹，爹，你怎么样了？”
    林震南眼睛刚睁开眼，视线还很模糊，此时听到熟悉的声音，下意识的看向一旁。
    “是平儿吗？”
    声音沧桑，带着一股虚弱。
    林平之喜极而泣：“爹，是我是我。”
    在林震南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林平之的心里一直饱受煎熬，怕他仅剩的唯一亲人也就此离去，此时林震南终于醒来，林平之如释重负。
    听到林平之的话，林震南虚弱的笑了笑，道：“我儿平时十分骄傲，怎么变得这么爱哭了？”
    林平之一把抹去脸上的眼泪。
    “爹，平儿不哭。”
    随即林平之便把他从进入衡山城后的经历以及拜入华山派的事情都一一告诉给了林震南，至于他这一路来的艰辛则是一字不说。
    看着他这模样，林震南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听到这句话，林平之鼻子一酸，眼眶又忍不住红了起来，但这次他强忍住了。
    “爹，娘她……”
    林平之声音哽咽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哭出来。
    之前刘府的时候林震南的意识短暂清醒过，他也知道妻子已经走了。
    听到林平之的话，林震南也沉默了。
    片刻后。
    林震南忽然动了动头，想要起身，但浑身却动不了，四肢剧痛。
    “爹。”
    林平之看到他这模样慌张的想要搀扶他，但被林震南拒绝了。
    “我已经给你敷了天香断续胶，能治疗你身上的外伤，但是……”
    林震南的手脚筋都被挑断了，天香断续胶是治不了的，这等于今后林震南就是一个废人了。
    林震南神情发愣，看着不远处的妻子怔怔出神。
    良久后。
    “平儿。”
    林震南终于回过头来看着林平之。
    林平之连忙回应：“爹，我在。”
    林震南望着他，眼神飘忽，似是在回忆过往，片刻后，轻声道：“以往为父总跟你说，江湖上的事名声占了两成，功夫占了两成，人情世故占了六成，多交朋友少结冤家，现在想来，或许是我错了。”
    当自己不够强的时候即便朋友众多，到了这个境地那些朋友却没有一个愿意帮他们林家的。
    林震南嘴里喃喃自语着，说了很多话，但声音却越来越低，林平之逐渐听不清晰。
    片刻后。
    “就把你娘葬在衡山城吧。”
    林震南忽然说道。
    “好。”
    林平之点了点头。
    在说完这句话后林震南又看了看林平之，脸上满是不舍之情，道：“平儿，华山派的确是名门正派，你能拜入华山派门下是你的福气，今后你须得努力练功，报答岳掌门和江少侠的恩情，尤其是江少侠。”
    他从林平之口中得知是江宁帮了林平之很大的忙。
    林平之用力点头：“爹，您放心！”
    看着他的脸庞，林震南忽然笑了起来：“平儿，我们老家……”
    话刚一开口，林震南忽然停了下来，眼中带着一丝犹豫之色。
    林平之疑惑道：“爹，我们老家怎么了？”
    林震南眸子低垂，随即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让你今后不要忘记每年给我林家祖先上香，爹现在成了废人，以后林家的担子要担在你身上了。”
    林平之用力点头：“爹，您放心。”
    “好孩子。”
    林震南笑了笑，轻声道：“为父想洗个脸，你出去端盆水回来。”
    “好。”
    林平之点头，起身走向屋外。
    片刻后。
    林平之从客栈后院的井里打了盆水，小心的端着回屋。
    “爹，水来了，你……”
    刚一进门，林平之呆愣住。
    林震南躺在床上，满口血迹，鲜血从他嘴里流出浸染了床头，床边半截舌头掉落在地。
    他的头转向了林夫人那边，那双眼睛直直看着林夫人的尸体，眼中依旧带着一抹温柔的神情。
    咣当！
    水盆掉落在地，里面的水洒了一地。
    “爹？爹！”
    林平之神色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场面，顾不上洒落在地的水盆，连忙奔到床边伸手摇晃着林震南的尸体，但无论他怎么呼喊，林震南都没有任何回应。
    “爹！！！”
    林平之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哭声凄厉。
    他这一路把自己打扮的如同乞丐，从福建一路乞讨，渴了就喝脏水，饿了就吃馊饭，别人不要的饭菜，最饿的时候也没有去偷盗，也没有仗着武力教训对他出言不逊的农妇，就凭着一股意志来到衡山城，然而此刻他的意志没了。
    林平之凄厉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传的很远。
    屋内。
    正在写字的岳不群手上的动作一顿，神情微动，接着又继续写，待写完后便将笔放在桌上，看着纸上的字凝望出神。
    宁中则过来看了一眼桌面，发现纸上写的是一个正字。
    屋内。
    盘坐在床上练功的江宁睁开双眼，神色静静地看着眼前，旋即再次闭上。
    半晌后。
    江宁再次睁开双眼。
    今夜有人无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