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曦治随手应付了坊市中的大小人士,抽空到了院子中,大父李玄宣正拿着符笔,沾着些灵墨,仔细勾勒着。
老人画了七十多年的符箓,闭上眼都能画的纹丝不差,灰白的眉毛一挑,看向李曦治,手中稳稳勾勒,口中笑道:
“治儿来了。”
李曦治恭声应了一句,李玄宣手中一动,一张符箓已经浮现而出,乃是练气后期的【归元盾】,雪白晶莹,李玄宣看着他颇为好奇的模样,笑道:
“不过是大路货色,和你宗内的符箓没法比较。”
李曦治看了两眼,轻声道:
“确实差了许多,大父的符箓之术已经有很高的造诣,只不过没有上等传承,荒废在这等符箓上。”
“符箓之术门槛低,像我这样荒废的散修族修,越国多了去了。”
李玄宣哂笑摆手,从储物袋中取出【定廪锋】,把这金光闪闪的法器交到他手中,嘱咐道:
“这【定廪锋】上记着司徒末的名字,还有镗金门的印记,我等是不敢取来用的,指望在坊市中寻一家人,替我等重新回炉改一改,修一修,好歹能用。”
他捻了捻须,苍声道:
“我趁空出去了一趟,谁知道坊市中难得几个能修能改的炼师都生怕得罪镗金门,硬是把我赶出来了,唯一愿意接手的又开了个天价!你看这…嗐!”
李曦治会意,接过这法器,笑道:
“交给孙儿来,这坊市中我虽然不能肆意妄为、捞些油水,可利用职权势力也可开一开方便之门,这事情家里难处理,对我来说却很是简单。”
李玄宣连连点头,感慨道:
“前些年我与你季父还计较过,你若是能留在家中,治家是最合适的…可惜去了宗门,那时也只有你适合去,若是再晚几年…”
李曦治摇摇头,李玄宣又转道:
“可说到底你也是入宗的最佳人选,曦明是个无情的,他的性子若是入了宗门,恐怕就不得了了!曦峻太锋锐,曦峸太较真,能委身周旋、忍耐示好的唯有你了……”
“听闻你娶了杨家人,可是个体贴的?有空带回来让阿翁看看……”
李玄宣年纪大,说话嘀嘀咕咕,李曦治笑着听完,这才轻声道:
“大父稍待,我前去叫人重铸法器。”
李玄宣自摆手让他出去,后院则嘎吱响了两声,李曦峻迈步进来,气色看上去好了不少,有些疑虑道:
“叔公…还是要早些腾出时间归家,我等在这坊市之中自然无虞,可我惧那司徒末这头害不成我等,前往青杜山去,姑姑孤身一人,只怕不是他对手。”
“是了。”
李玄宣顿觉有理,手中的符笔一停,答道:
“等蛟儿出关,我等便可以一齐归家去,那法器让曦治后头送来。”
……
李曦治出了院子,那两老者很殷勤地上前来,他轻声问道:
“这坊市之中,何人最善炼器?”
一老者上前来,讪笑道:
“此处有一剑门修士…善于打造法器,只是…他也是仙门子弟,已经许久闭门不见,性情不太和善,我等不敢请,恐怕要大人上门拜访…”
“【万昱剑门】…无妨,带我去吧。”
李曦治恍然点头,随着两人上前,驾虹而起,两人跟在身后,看着他脚下的虹光又慕又畏,一人以法力传音道:
“这位爷真是好命,生就生在青杜嫡系,又成了青池子弟,师尊是蕈林袁家筑基,父亲又是李家老祖,三代筑基…真是一出生就在你我头顶上了…”
另一老者暗自点头,以法力答道:
“谁说不是呢…想必这大人在宗内的背景也是数得着的…不碰坊市的油水…兴许是根本看不上!”
李曦治听不着两人的交谈,迈步进了院中,便见一青年跨坐在地面上,拎着一张图纸看着,耷拉着眼皮瞄了他一眼。
“在下万昱剑门,程今铸,不知来的是青池哪一峰的?”
万昱剑门与青池宗的关系不算好,可这人这样跨坐斜视也算的上失礼了,见他如此倨傲,李曦治暗暗觉得此事难办,轻声道:
“青穗峰李曦治。”
“什么青穗峰?没听说过…!”
程今铸淡淡地答了一句,突然皱眉,身姿端正了些,疑惑道:
“你这李氏,不是【府辰峰】李氏?青穗…可是剑仙的青穗?”
“乃是望月湖,青杜李氏。”
李曦治话音方落,这程今铸当即从地上跳起,面色大变,笑容也变得热情起来,愧道:
“失敬失敬…我见道友容貌这样年轻,还以为是魔门那位嫡系…原来是剑仙世家的子弟!实在对不住!”
程今铸可以大大方方叫青池宗魔门,李曦治却不敢认,心中大松口气之余只能默默低头当没听过,谦虚道:
“先辈余荫,不值一提。”
程今铸态度已经截然不同,拉过他爽朗地道:
“什么不值一提!当年月阙剑意浮现,我宗内的【万昱剑书】也是动过的,写着剑名是【青尺】,剑意是【月阙】,飘渺变幻,一看就是正道!”
“我等不爱用魔门的仙峰来称呼,但凡谈起剑仙,都用剑名发挥。”
他面露哀色:
“只可惜在南疆出了事!实在可惜了。”
程今铸拉过李曦治的手,轻声道:
“你家生在青池,否则我剑门本应该是与你家最亲近的,这些年我门四处交战,状态实在算不上好,勉强自保,否则定然要接你家子弟入门修行…”
他轻声道:
“忿怒摩诃之事,我家长辈虽然从不参与释修的龌龊事情,却也破例在太虚之中暗自出力救人,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可惜最后还是没成…”
程今铸似乎憋了一肚子的气,倒苦水般地讲了一通,李曦治仔细听完,微微有些感触,程今铸这才后知后觉,笑道:
“来来来,道友家学渊源,速速与我比上一剑!”
李曦治明白他是怕自己装成了李家人赚他,右手按在剑柄上蓄力,很坦然地道:
“好,我只出一剑。”
‘毕竟《月阙剑典》我也只会这一剑……’
李曦治在心头嘀咕了一句,面前的程今铸顿时正色,抽剑而出,剑气明亮,流淌不息,严阵以待。
万昱的剑法传承已久,程今铸运起剑来,观察起李曦治的动向,见他腰间剑跳起,勾起一道巨大的剑弧,扑面而来。
“当…”
他手中剑一收一抖,面前的剑弧已经消失不见,程今铸退出数步,若有所思,李曦治则心中一空:
“好快的剑,他虽然是练气后期修为,能这样轻松化解我家剑法,足见实力。”
程今铸则摸了摸下巴,轻声道:
“贵族这招剑法走奇道,倒是很有意思。”
他心中痒痒,想着让李曦治多出几剑,李曦治却不欲再拖,只问道:
“我从镗金门手中得了一法器,还请道友替我重铸,好给家人来用。”
“镗金门啊。”
程今铸应了一声,很自然地道:
“自然没问题,可是筑基法器?”
李曦治将【定廪锋】递过去,程今铸接过一看,赞道:
“别出心裁,好宝贝。”
他看起来是熟手,只问道:
“要铸剑?何等真元来驾驭?”
李曦治道:
“松风霜雪一类。”
程今铸估摸一眼,点头答道:
“你那处有什么寒玉寒石,尽管拿来,我替你重铸一番,大约…大约要个两三年罢!这金芒材质极好,打造成如今这模样是大材小用了,改成剑也是轻轻松松的筑基级别。”
李曦治喜而道谢,连忙问道:
“不知多少灵石?”
程今铸随手抚了抚手中的【定廪锋】,很随意地道:
“看着给,不占你便宜,只有一个要求——这法器铸成之后,必须我来命名。”
李曦治不在乎这个,只点头应下来,两人扯了两句,告别离去了。
待到他回头落在院子里,一家人已经准备离去了,李曦治才见了家人半月,顿觉不舍,连忙上前,向着李渊蛟道:
“父亲伤口可好了?怎的这样急匆匆的要走。”
李渊蛟轻声道:
“伤势已经稳定,这伤筋动骨的,不是一日两日可以治好,还是要回家闭关三五年。”
他黑衣一抚,沉声道:
“倒是有几事,要问问你。”
李曦治应声,哪曾想李渊蛟道:
“和你弟弟斗一场。”
“啊?”
李曦治看着面前抱剑的李曦峻,微微一愣,立刻明白过来,李渊蛟果然道:
“让我们俩看看,我家嫡系与青池宗弟子究竟差多少!”
李曦治有些尴尬地落脚下来,面前的李曦峻一身白衣,停留练气六层已久,李曦治则刚刚突破,一身锦衣。
他思虑两息,将身上的羽衣收起,这才向弟弟点点头。
“兄长,得罪了!”
李曦峻在虚空之中一踏,运起《越河湍流步》,跨步向前,手按剑柄,神色凝重,眼中白气一动,向李曦治身侧飞去。
李曦治握着剑鞘,凭空而立,足下彩光氤氲,波澜不惊,一侧身已经到了数丈开外,李曦峻顿时一窒,暗忖道:
‘这身法未免也高明太多,不能想着拉近距离了……’
当即当机立断,拔剑而出,带出一道浩浩荡荡的白色剑弧,李曦治也不欺负他,同样拔剑而出,以月阙剑弧迎接。
李曦峻的剑普普通通,李曦治则是法光流转,夺目耀眼,一看就不是凡物,两相碰撞,发出轰鸣之声。
“轰…”
两者在空中相抵,烟尘四起,李曦治一袖子打散飞过来的一缕剑气,终于有了一丝讶异之色,点头道:
“好!”
李曦治年岁比他大,练剑的时间比他长,本身剑道天赋也比他好,可在宗门修行诸多法诀,花费在剑道上的时间自然远远少于李曦峻,虽然占了法器之利,却还是逊色一筹。
李曦峻一招得了上风,还要逼身贴近,用剑气相击,李曦治却摇头一笑,手中掐诀,流淌出一道彩光。
【浮光拣物】
这彩光迷蒙沉浮,来去如电,李曦峻只觉得手中一空,手中的剑已经到了李曦治手中。
“这是什么法术!”
一旁的李渊蛟原本只静静的看着,看着李曦治“刷”地一声将李曦峻手中的宝剑取到手中,顿时变色,心中惊骇。
‘果然有克制器艺法门!’
散修族修不通法术,唯一可以与仙门抗衡的唯有剑、枪、刀……这类技艺,门槛低上限高,李渊蛟向来怀疑青池宗有针对的法门,顿时心中咯噔一下:
“若是如此哪里还能胜算,一道法术连剑都被人摄走了!”
李曦峻也是猝不及防,好在他反应迅速,立刻两指一合,放出【屠钧葵光】,白光喷涌,向李曦治打去。
“好法术。”
李曦治赞了一句,反手同样掐诀,中指、无名指弯曲入掌心,其余各矗一方形成一鼎状,一句一顿道:
“入、我、心、鼎。”
他话音方落,那葵光收束成一条白线,灵动游走一圈,落入他手心,李曦治轻轻一转,将之打在一旁,白气流转,冻碎了一地青石。
打到如今的模样,李曦峻也只能无奈叹气,李渊蛟与李玄宣对视一眼,都满心震惊:
‘治儿还不是青池嫡系,只不过是《朝霞采露诀》是青池叫得上号的完整全面…就已经强横若斯!倘若换了迟家人…’
李曦治向着弟弟拱拱手,看着两位长辈的默然模样,默默地道:
“治儿在宗内也不弱的…”
李渊蛟叹息,问道:
“青池一般子弟能修行几道法术?”
李曦治恭声道:
“三四道,若是再多,恐怕会耽搁筑基。”
李曦治看了看父亲,犹豫了一刻,答道:
“宗内弟子常常是五六十筑基,并非天赋所限,而是为了辅修法术、等待突破时机耽搁了,有些法术练气不练,筑基便更难了。”
“这是为何?”
李渊蛟微微皱眉,长子答道:
“一旦修士铸就仙基,便会多了许多自然而然的神妙,若是要习得的法术与之不能调睦,便很难精进…”
“反之,是如若筑基之前便早早习得了法术,筑基之后这法术会受仙基影响,兴许还能多出许多更神妙的变化!”
“故而宗内的弟子都是能推尽量推,往往有些人年纪渐长,最后反倒酿出许多悲剧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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