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

    以她百年的根基，哪里看得透我就是传说中媚行千年的飞狐。可纵然千世的修行，也无非求一朝风平浪静的淡定，以此来完结一段尘世的宿缘。
    －－题记
    我是25岁上网写字的女人，不吸烟，不喝酒，不泡吧，不在任何公开场合露面，每天守在空大的房子里为我最心爱的男人洗衣做饭，做饭洗衣。
    他熟睡的深夜，我用电脑敲下一行行富足安宁的句子。字里行间满浸的是柴米油盐的温馨。在一个叫“写手”的庞大圈子里，我用干净的文字特立独行。很多人读我的文字，这使得我有更充足的方式，来疼惜我最爱的一个只会画画的男人，他有傻得可爱的名字――秕谷子，瘪凹青涩的谷子，嚼在嘴里是单纯稚嫩的香。
    谷子，俊眉朗目，才情横溢。他不喜欢用电脑，只喜欢在地上平铺一张大的白纸，握短短的铅笔，说要画下我的每一个可爱的样子。哭泣的小猪，微笑的小猪，生气的小猪，撒娇的小猪全世界只有这一个男人叫我小猪，简单无辜的动物，被粗糙的饲养，完整地付出。
    我偷偷地把他的画扫到电脑上，配到我的文章里，图文并茂的感情，显得更加真挚丰富，常常令其他的写手汗颜到无地自容的地步。我珍藏起谷子的每一张底稿，那是我们至死不渝见证。
    配了图的文字，更加好卖。渐渐的他也有自己的稿约飞来。我开始帮他筹备自己独立的绘画工作室，异常忙碌。
    “小猪，你醒了没？”他捏捏我的鼻子，我皱起眉头，撅撅小嘴。“小猪，我要去济南参加动漫展，你乖乖在家，吃好睡好，回来再疼你。”我伸出白嫩的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他把脸贴上我的脸颊，我深深呼吸，鼻腔中满嗅着他熟悉的气息。“谷子，你要什么时候回来？”“乖，就三五天。”他亲亲我的额头，轻轻地关门下楼。我爬上阳台，偷偷地掀开窗帘的一角，看他消失在小区的尽头，思念顿时喷薄而出，如新掘的泉。
    谷子不在的几天，白天到深夜，我坐在电脑前码我自己的小说。每写完一段，我会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出来，心疼倍至。谷子走后，故事便急剧地向悲情路线演绎。为小说最后的结局，几乎让我头疼欲裂。因为早和谷子约好，这一部小说完成的时候，他才能正式地将戒指套上我右手的无名指。
    有人从身后轻轻地环抱，温暖熟悉的感觉。“小猪，想我了没？”我就势窝在他的怀里，整个人缠了上去，又亲又抱。却突然看见谷子身后还站着一个红了脸的女子。
    “小猪，她是我在动漫展上认识的女孩，懂一点画，也懂一点文字。工作室刚刚筹建，我们可以让她帮着整理脚本。”女孩低眉顺眼，不说一句话，仿佛她的生杀大权，仅在我的一念之间。
    “你叫什么？”“胡玫。”她抬起灵动的眸子，只这一眼，仿若百年前匆匆的一瞥，应该是似曾相识，所以心生怜爱。“工作室也确实需要帮手。”谷子轻吐一口气，笑笑地对胡玫说：“都说了，我们家小猪，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我留下她，留下心里的惴惴不安。
    工作室组建的初期，还是由谷子四处推单为主，屡退屡败，不会新鲜。于是我不得不暂时放下自己心爱的，疯狂地接下约稿，一篇一篇还我欠下许久的文债。胡玫留下来，帮我们洗衣做饭。甚至，她把谷子的衣服，洗得比我更加干净整洁。做的饭菜也越来越合谷子口味。哪怕当着谷子的面，我也从不吝惜赞美。“玫真是聪明又勤快的女子，让人不由得喜欢。”她依旧抬起灵动的眸子，飞快地扫谷子一眼，谷子低头吃饭，喏喏地应着。
    我泡一杯咖啡的时间，回来看到胡玫呆呆地坐在电脑前，目光停滞。“玫，你怎么了？”
    “你就是千媚？那个报纸杂志上最鲜亮的名字？”她几乎用尽最复杂最夸张的表情。
    “只要你写的比我好，任何人都可以是千媚。”我呷一口咖啡“我只是习惯在每篇文字完结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写下千媚的名字。当一个女人深爱着一个男人的时候，笔下的任何一个字都可以千娇百媚。
    胡玫如我的夸奖，是聪明勤快的女子，任何事物只要稍加指点
    ，就能够做到极好。我倾尽所有，文字、电脑、网络，还有谷子。教我所知所会。交谈之中，我能感觉到她对文字独特的悟性。
    渐或，她拿来自己的文字给我看。其实本就是灵气逼人的女子，自然也是字字碧玉。可她还是说更喜欢我的文笔。她直呼我的名字千媚，说千媚，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像你这们有名？我笑，你想，就可以。
    谷子的工作室渐渐有了起色，绘图的单子越接越多。
    白天，我坐在凌乱的工作室角落，看他和胡玫的身影来回穿梭。三个人在一起吃饭的机会越来越少。偶尔碰上，沉默回应沉默。
    我还是习惯在深夜写手，享受才思泉涌的快乐。累了，就趴在电脑桌上睡一小会儿。
    半夜，我被伴随着瓷器落地的一声尖叫惊醒。胡玫热完一杯滚烫的牛奶，从厨房端出来，说要送来给我喝。却不小心被电脑的电源线绊倒，摔在地上。
    谷子飞快地奔向胡玫，她的手臂早已经腥红一片。而我抱着电脑开始浑身发抖，因为它根本不只是突然断电那么简单。立即插上电源，可还是来不及，伴随着电脑痛苦的嘶鸣，硬盘上我所有的小说和文章已经永久消失，无法恢复。
    “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你知道的，那部小说于我，就像命一样啊！”我撕破自己的好脾气，愤怒到极点。谷子抱起胡玫“没想到，你是这样冷血的人。人重要，还是你虚构的小说重要？”以他对电脑的理解，听不进我任何的解释。他用最快的速度送胡玫去了医院。剩下我一个人面目灰白，嘴唇发紫地抱着电脑，几近窒息，随时休克。只是，只是，我没有落一滴泪。
    一天，两天，三天他们没有回来。事实明摆，是我该离开。
    两个月后，圈子冒出一个新锐的写手，迅速窜红。由秕谷子工作室出资发行的第一本小说，就已经买到5万册，人气节节攀升，只是作为出资方的秕谷子，却没有收到一分钱。而他自己的工作室，却因为电脑里的全部底稿都遭到损坏，不能按时交稿，必须赔偿大笔的违约金。
    新锐写手来到我所在的城市签名售书的那一天，我排队等了很久。她戴了黑黑的墨镜，再看不到她灵动的眸子。她笔尖轻点，飞快地在质地精细的扉页上，留下名字――胡玫。
    秕谷子工作室在正式宣布解散的前一天，他的客户收到了上百幅谷子手绘稿的复印件。客户决定不再追究。秕谷子的品牌又重新擦亮，光彩奕奕。新锐作者决心要将炒作进行到底，举行记者招待会，欲揭发秕谷子工作室剽窃她的创意，并试图通过包养方式达到控制她人生自由的丑恶黑幕。
    第一次，我站在闪烁的镁光灯中，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千媚。台上的女主角摘掉墨镜，灵动的眸子，死一般的沉寂。
    秕谷子每一幅手稿的背后，白纸黑字，是我小说狐改了又改的初稿。每一张，写着千媚千媚，标注日期，清清楚楚。
    电脑里的小说，固然是我命一样的珍贵。然，女人只有在自己最心爱男人的滋养下，才能写下千娇百媚的文字。而她甚至等不急我看我给故事配的最后结局。
    胡玫的记者招待会，变成了我的新书发布会。激愤的人群中，为我爆以如潮的掌声。我提笔写下狐最后的句子：
    百年前山中草丛匆匆的一瞥，灵动的眸子里闪出和我同样的渴望。只是以她百年的根基，哪里能够看透，我就是传说中媚行千年的飞狐。
    深山中千辛万苦的修炼，我苍白的生命，每日只以瘪凹青涩的谷子作为滋养，嚼在口中满是稚嫩的香。
    再有悟性的灵兽，也只能等到熬尽千年的修炼，才能了然，纵有这千年的道行，飞狐千年，媚行人间，也无非只求一朝风平浪静的淡定，以此来完结一段尘世的宿缘。
    2004。4。26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