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雨天,韵做好了一切准备,要去流浪。这个在心头盘踞了很久的想法终于要实现了。
韵敲开母亲的房门,走进去。看着母亲收拾她自己的东西。韵不想知道她要去哪,韵只想告诉母亲,她要走了。去一个不明的地方。
“什么事?”母亲走近韵,要抚摸韵的额头。
韵闪过,看见母亲眼睛中一闪而过的伤感。韵管不了那么多,她已经忍受了那么多年,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韵已经没有力气再在这里,做临死的挣扎。
“我要走,去外面看看。”语气坚定而不容反驳。
“去哪?”
“去只有我自己,看不见你们的地方。”
“我也要走,离开这里。”
韵冷笑着,然后转身要走。母亲拉住韵说:跟我一起走吧。
“跟你去哪?是和你还是你们走?”韵知道母亲不会自己走的,一定会和那个男人在一起。自己跟在他们的身边,还是一个累赘。总有一天,还要承受悲剧的再次上演。
“我和谁?”
“别再演戏了,就是那个男人,你知道的。”
“你说的是荣叔?我们什么也没有。真的,你要相信我。”
韵知道母亲在撒谎,她只是想让她自己在韵的心里保有位置。但韵什么都知道,他们经常趁无人的时候私会,然后以为别人什么都不知道。事情发展到这步田地,母亲也是占有很大的责任。韵平静的看着母亲紧张的解释,没有反驳她。
“我只想自己走,不想留在任何人身边。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离开或是留下的权利。”
韵说完,快步走出母亲的房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是离别的泪水,是痛恨的泪水。
痛恨母亲遮遮掩掩,痛恨母亲对自己不实话实说,这让韵感到恶心。
关紧房门,扶在墙面干呕着。因为换了角度,眼泪再也藏不住,一倾而落。背贴着墙面缓缓的滑落,蹲在地上,把脸埋在两腿之间,抽涕着。
韵来到河边,坐在河堤上吸烟,看着河水往东流淌。水还是那样混黄而死寂,她终于可以看不见这一切。应该高兴的,可韵却高兴不起来,竟有些舍不得,只是一点点舍不得而已。韵还要走,而且坚决的要离开这里。
临走之前,母亲塞给韵三万元的通兑存折,韵接受了。毕竟自己的生存能力还很差,钱对韵来说很重要。
火车启动的时候,母亲在韵的额头轻吻,韵接受了。母亲的一滴眼泪滴在韵的手心里,装作没看见,攥紧那滴眼泪,然后走的头也不回。
火车开动了,韵没有看窗外。她知道母亲会追着火车哭泣,但这对她来说,其实已经无所谓。从今天开始,韵只为自己活着,让自己脆弱的灵魂来支撑整个生命。
看着列车窗外的风景,倒退着。韵却怎么也不敢回忆。没有和身边的任何行人搭讪,不想让陌生的一切对自己造成伤害。看着荒芜的草地,看着油绿的麦田,青山高过外婆家的山丘很多倍。不知道站在那上面会看见怎样的风景,大概要更广阔一点吧。
看着耕种的人们忙碌着,戴着草帽,挥洒汗水。看着田间的牛,摇着尾巴,自由自在。
韵感到了生命的气息,是鲜活的。她想要投身在某一个地方停留片刻,然后远走,继续流浪。毕竟阴暗的过去,吸走了太多属于生命的阳光和灿烂,她需要补充,需要温暖和阳光。
火车在一个小站暂停,韵忍不住想要在这里停留。她下了车,看着这片陌生而有纯洁的土地,怎么也挪不动要走的双腿。韵要留下,给自己一点安静和享受的空间。
走在乡间小路上,看过田地青绿,看过田地荒芜。常常盯着农夫耕田发呆,想去为伍培育新的生命和新的希望。常常看着村妇在河边洗衣,清澈的小河缓缓流淌,比家里混黄的河水美丽的多。没人知道这条河的源头和尽头,只知道这条河养育了一代又一代农家子女。
韵,是一个闯入者,不搭调的暂住在这里。没人在意她的行为,坐在桥上或是稻田边吸烟,偶尔有不知名的农夫和农妇向韵借火,或是要上一支烟。吸一口,看一看,评论烟的味道和询问烟的产地。他们总是笑的很爽朗,让她想起了春天和煦的风,夹着阳光,带着温度。他们总是操着地方口音,打听村子外面的城市。
喜欢看炊烟升起,暮色照着大地。饭香飘过,刺激着神经,这就是家的感觉。不用富足,只求安逸。酒足饭饱过后,剩下一片安宁和平静。眼泪也总是在这样的场景,开始抑制不住,这让韵想起了邻居家的那个女人,喊着:去叫你爸爸回家吃饭。
在乡村的路口静坐,看着灯火微弱闪烁。那些耀比星子的霓虹灯,韵终于可以不用看见。
她寻找着自己的星座——狮子座,一个懂得舔伤口,一个可以外表冷漠,内心隐藏火热的星座。别人总是这样说韵,但她总是沉默的否认。不想被别人看得透明,不想让自己有赤裸的感觉。
一个叫红的小女孩,跑向韵。她搂住红,她让韵想起了只有六岁的外甥女。一样的可人,一样的顽皮。韵把烟蒂捻息,不想给红带来伤害。在她们的世界,一切应该的洁净的,容不下一点瑕疵。
看着她红红的脸蛋,韵想起丰收的苹果。那满足的嬉笑,让她很是怜惜。
“你的家在哪?”红天真的问韵。
韵指着北斗星的方向说:“以前在那。”
“那现在呢?”红好奇的追问。她看见红眼中的不明。
然后用手指在夜空划圈说:“任何一个地方,我不知道。”
“我们家在那,你迷路了?”红抓紧韵的胳膊,小脸贴在韵的胸前问着。
“迷路了?对!迷路了,找不到家的方向。”她捧着红的脸,疼惜的抚着,随后在她的额头轻吻。
她想起,自己选择流浪的那一天,母亲也在她的额头上吻过,一滴眼泪滴在自己的手心里。装作没看见,然后紧紧握住手心里的眼泪,走的头也不回。
“那去我家,我家有地方让你睡觉和吃饭。”韵把红放在腿上,抱紧,给红找一个最舒适的位置,然后回答:“不,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韵走了,在一个细雨纷霏的早晨。韵背起行囊,看着清晨就升起的炊烟,闻着土地泥泞和清新的气息。人们都在务农,不知道谁正在离开,或是谁将要到来。开始另一个路行的时候,韵又开始感觉到寂寞和孤独,也哀叹美丽的遗失竟如此轻易。
韵走到村口的那块坐石时,楞住,红淋着雨坐在那里等她。她挨着红坐下,没有扫去石上的积水。吻着红的额头说:怎么知道我要走?
“我昨天趴在窗户外看见你收拾东西,你要去哪?”红的眼泪溢出,抽噎着。
“去找我的家。”韵感觉心在轻颤,用拇指拭去红的泪水,然后忍不住抱紧她。
“我也要去,你带着我吧。我把狗狗也带来了,我们一起去。”韵朝她的身后看去,狗狗窝在石头一边,被雨打湿了,不停呜咽出声。
韵看见了自己,坐在人潮人涌的街头,看着人在眼前来来往往。想要走到一个人的面前说:你去哪里?带着我一起流浪吧。
韵昂起头,让泪水倒流,不让红看见。最后的吻了一次红的额头,抚摸了狗狗冷的发抖的身体和头。然后头也没回,跑进树林里,捂住耳朵,不想听红在身后的呼喊和哭泣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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