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她莲子姐,在我见到她的第一瞬间决定的。
这次莲子来宁夏很突然,来宁签名售书活动没有请什么媒体做过前期宣传。当时是周五的中午,朋友打过电话来说:“莲子回来了,我们在一起呢。”没有第二句话我就知道这个莲子就是我想象过多次,并将她的西域的忧伤和宁静的盛宴摆在案头的那个莲子。我问:“我可以去吗?”用的词是“可以”想着莲子是个著名的流浪诗人、作家(权且用这个名号),又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多用用商榷的口吻还是稳妥的。“我和莲子在凯撒宫路口等你”“在路口等?”我心蹦了几下,返回办公室取了照像机跳上了出租车。车轮被红绿灯拽着跑不快,朋友又来电说“干脆我们在人民路派出所前等你好了,咱们同时出发”我想莲子是等得不耐烦了。
十分钟后,我赶到那个派出所路口,朋友和另外两个人已在路口等着,我想其中一个必是莲子。朋友问你猜哪个是莲子,俩个女人衣着都很率性我还是认出了莲子,没有媒体上的印象,单凭直觉。
莲子的笑容很轻淡,眼神也很宁静澄清,整个人很清淡平和没有一点等人耐烦的急燥,这种神情让我亲近且感动。所以张嘴没用最惯常的老师来称呼,而是叫出了莲子姐。仅过一个小路口就到了她一个朋友开的“梦溪茶苑”这个茶苑的氛围我想是莲子喜欢的,整个格调况味且雅致,用细树枝diy的悬灯,用手指作画笔在在白石膏墙上的随意勾勒的背景墙,用大树桩为桌为椅的陈设茶苑有琴,茶苑有画,茶苑有陶埙,茶苑自然有各色的茶。对了,还有一个很有风味的女主人,穿着棉布的既大又阔的月白色开衫,不但始终静静地听我们的交谈,还拿着个装备不错的像机静静地拍照。
包括这个女主人,那一下午是五个女人在一起很亲密地谈话。女人们围着个木桌贪得点茶香,有时头凑得很近,有时又庸庸地倚在沙发背上,茶室内绵绵普洱茶香盈动,缭绕着笑声和智慧的语言。
话题有点分散,谈关爱生命,谈觉醒的自由,谈智慧灵性的表达,谈莲子和她的小伙子,谈现在的莲子和过去的莲子谈话中我没忘我的另一个身份是记者,在每一段话结束后的空隙里总是我在涂抹空白。有一段话我问,现在的莲子还是过去的那个莲子吗?
莲子颌着头微笑:“原来的莲子是一个爱遣责自己的人,一天不写、不读,就会很内疚自己的荒废、坠落,现在会常说,‘宽容自己,这些都会过去。’原来生命是为写作服务的,现在写作是为生命服务的。原来的莲子是逃避环境不适应环境,现在是积极拥抱环境,哪怕是让我不舒服的,我也会默默陪着,和谐相处。现在的莲子不再是一个小小的来自腾格里沙漠,爱哭,爱生气,某个人的孩子,某个人的女朋友而是一个愿意和任何人和谐、吉祥相处的一个人,过去的莲子是收缩的,现在更加舒展,也具有了包容性
“那,现在的莲子已经不是过去的莲子了?”我继续简单地追问。
莲子:“我总在静静地坐下来观察自己,那些角色世界里许多非要不可的东西,我已经能够解脱。我不学会做一个人,就不当作家了;不学会爱一个人,就不恋爱了;双足不会真正行走,就不走路了。事实上莲子的许多动作会一直不变。”
莲子述说时,我多在低头飞笔走字,再加上我的像机镜头,我有点像“狗仔队”了,我是在自己的角色世界里尽忠尽职着呢,我还没有抵达“许多动作一直不变”的自豪和安祥的境界,甚至还没找到这条路的路口呢!
已近下午四点,在政协办公楼八楼会议室中有宁夏的媒体等着莲子的媒体发布会。陪莲子上了八楼,似乎迟了一点。莲子穿着亚麻加栗青色的阔腿裙裤,走得弹力十足,确实像交响乐(有人这样评价过莲子走路)。宁夏媒体火味不足,客客气气地向莲子提了些问题,只是急坏了宁夏公共频道的两个记者,他们需要静静录音,巴不得文字记者早点清场呢。莲子是走遍千山万水后的从容,带着很平静的优雅,甚至当一个网络记者自嘲着说想问一个“八卦”问题时,莲子也用那中低却清亮的嗓音诗一样地描述她与她的小伙子在云南“来丽江只为这深深一眼”的相识,描叙她的“猪圈香格里拉”描叙“茅屋为秋风所破”的书房,描叙1000元支营的“金碧辉煌”的小屋,描述房前瀑布、饭后煮茶,以及她的近邻大老鼠这哪里是新闻发布会嘛,成了莲子即兴的诗歌朗颂会。
莲子的即兴述说感染力大过她的朗颂功底。接下来,电视台请莲子念几段自己这次来宁签售的活着走着爱着这本书的几个片断,莲子很真诚地配合着,基本上一次性就过了。可我觉得没有莲子即兴的叙述精彩,就像她两日后在宁夏高校的演讲一样,我问她准备好了吗,她说:“不能准备,准备好的东西就死了,在正在进行中,能呈现一种什么状态,就直接呈现好了。”
电视访谈的制作在中山公园的那两排高大白杨围卫起来的小道上。莲子坐在木椅上很惬意地就把腿盘了上面去,当镜头对着她时,她有点小女孩的羞涩,试探着把腿又放了下来,还拿出把梳子,梳她标志性的长发。长发褐栗色,没有人工痕迹,很柔软、亮泽,衬得莲子单单细细的双眼,很美好的感觉。
我在一旁喝饮料,旁边有一池子郁金花将开未开,我在莲子和郁金香花间左右欣赏。莲子在采访中唱了首歌,像青海的花儿,也像西藏的藏歌,绵延平静,很能打动人。很快已近新闻联播时间,晚上宁夏出版社不少朋友在等着莲子,大家握手离别。握手时,双方已能感受到了很厚的温度。
临别时约了莲子和我周围的几个仰景她的朋友小聚,莲子答应了,就是时间没确定。我想她签售完书,或者演讲结束了,会来电话吧,周末那两天我就比平日格外地留心一下手机的动静。星期天下午六点多了,我的一个大姐打电话过来:“你约的莲子呢?我已约到了!”满满的兴奋和夸耀口气。不管怎样,再见莲子还是有热情的,很快收拾了一下来到“老北京”
已酒过三巡的方面,出版局、画报社、画家村、画家、作家、诗人,相识与不识者参半。大家为了一个共同的莲子相聚。
人多话多,莲子的话就少了。她的目光多在每一张面孔上平和地对视着,时而目光也会飘过每一个人的头顶,时而她会以桌面为鼓,手腕翻动轻轻叩出节奏来,冷不丁地哼出几句那天我听过的那种味道的歌。于是大家说莲子唱一首吧,歌声确实比过多的话语可爱,莲子轻轻一顿音,就开始把整桌人带领到她特有的歌声中去了,所有人都在击节助歌,房间内笼罩上了一种追求感动幸福的味道,呈现出喧哗中的宁静。
这种氛围有很强的感染力量,与座的宁夏“才子佳人”们也各清嗓音,最终是一场很愉快的相聚。席间,莲子曾跑到一个大姐身边的椅子上挤着坐了一会,天哪!她竟赤着足,她的鞋也不知道随着刚才的歌声飘荡到哪里了。
我本想随着莲子四天后返回北京,莲子在我记忆中会是一朵鲜活绽放的莲花,我会关注她的每一页作品,会闲了到博客中找找她,捧着她签名的书,心里已和她说此次再见了,不曾想星期一的晚上“全聚德”里再一次与莲子坐在了一起。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小聚,六个人的饭局,三个宁夏杂文高手在座。大家谈过去的相识,谈宁夏文学的希望,还品评了一块成色不错的玉石。中间,一个吉它手进来唱歌,我们中的一个说,我们自己有歌手,不用了,但莲子是一副渴望的眼神。于是歌手开始唱了,只是关掉了电贝斯的小音箱。高原红的前几句被歌手模仿得很到位。歌罢,莲子的掌声最响。莲子又要站起来唱歌了,书里的莲子和现实中的莲子都会被歌声催眠的,莲子要唱了,我们中的一个说:“别急,我先帮你找找鞋!”笑声一片。
莲子的歌只有一句藏语,翻译过来就是“我的心宁静啊,我的心宁静啊”婉婉转转,高高低低、循环往复多次。
还有个细节,从第一次起,我一直关注莲子的手机,很老的机型,机壳已被握得斑驳太多。我想这个手机应该是莲子的一个信物,不然说什么这个手机也该呆在被闲置的行列里了。当天,这个手机没费了,我们中的一个帮她买了充值卡却因为是异地相隔充不进去。我把我的手机递了过去让她使,她拨通北京的电话轻轻宛宛地让北京朋友帮她买了卡充值。卡上有钱了,莲子的手机却又故障罢工,莲子说:“小东西有情绪了,不工作了。”从那时起,她一直很痛心地摆弄她的旧手机。
我忍不住地问:“莲子姐,手机是你的一个信物吗,你这么心疼?”
“也不是什么信物,就是握久了,它就是自己的一部分了”
我不知道莲子的经济状态,莲子曾经是有一支笔就能生活下去的人,曾经是揣着10元钱就能从宁夏走到上海的人。可是目前的她想和相爱的人守在一起,她想做父母的好女儿,她已经踏上了她的职业旅行,这些都能够说明她已经是一个社会人了。尽管对于莲子来说,走在生活中比走在流浪中要困难的多,但她有笔可写,有拿薪水的职业,有书可售,我想莲子在生活中还是可以从容行走的。
走出“全聚德”的门,围上几个职业性讨要的老大娘。我们都在慌忙找零钱,莲子也拿出了钱包。大姐很没礼貌地盯看莲子的钱包,钱包里的钱很少,还不如一个孩子的多。莲子很快地拿出零钱也很在意地合上了钱包。我理解这一瞬间,大姐决非探秘、好奇,她真得想多关心一下这个追求灵性幸福的高境界生命,而莲子再淡定、从容、轻物质、崇精神,也总有自己私密的一角。况莲子除了在文字里展示给我们的生命状态和灵性光芒外,她的表情更多得像个孩子若清风,若流云,不燥不急,也许她的生存方式还是游离于世俗之外的,也许这是她“许多动作一直不变”的实质内容。
笑时,嘴角微微翘着,坐时,一阵子就弄丢了鞋子,别人热闹时,她静静听着,别人倾听她时,她温润地表达着,一双眼睛澄清,一头长发亮泽。
大姐说,40岁的莲子还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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