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看错了眼

    “竹林的，你头上是咋了？”早上我低着头吃饭的时候，爹突然从我低着的头上看到一小块没了头发，便很吃惊地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连忙用手缕了缕头发，并没有觉出什么。
    “没事儿啊，我的头上长啥了？”我还以为头上长了疙瘩。
    “长东西早好了，怕就是我看见你头上一片儿光了。”爹便说便用那满是老茧的手拨拉着我的头发细看。
    我记得年前在家里妻子给拨过白头发，可当时她并没有发现有脱毛的地方。再说从年前回家到正月初二，也只有三四天的功夫。况且这几天，我也不曾看见枕巾上有太多落下来的毛发。就为这，我是绝对不相信自己的头上会有了秃发的地方。
    “你看这里，你看这里，叫你的娘来看看，这一片儿不是明明没了毛儿？”父亲边叫娘来看边责怪我：“看你，也不操心，头上掉了毛儿也不知道。”随后，又数落我晚上到同学家玩不该回来的太晚。我知道在老家，这头上一片片脱毛叫“鬼剃头”意思是不操心在什么地方遇了鬼怪，在不知不觉中就把你的头发给拔了去。
    娘听说后赶忙过来，用手拨拉着我的头发看了又看。她好像也看出了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儿，嘴里也十分心疼地说：“哎哟，俺竹的这是咋了？俺孩子好生生的头发就有了这个？你可是小小年纪啊。这不是，有一个铜钱大小哩。” 说完娘就急急地来到家里供着的神码儿前，添上香，点上蜡烛，跪在地上，点上纸钱。接着双手合胸，向神灵祈祷保佑，让我这个儿子头上掉毛儿的地方早早长出心头发来。我清楚地听娘数叨着：“孩子还小，不懂事儿，要是不操心惹了哪个神灵，千万不要和孩子一般见识，孩子哪儿做的不是了，就请让我这个当娘的给赔个不是。无论说啥，保佑我孩子的头发早早长好。”
    本来，仅仅听爹说说，我还不觉得什么，又看见娘这样，心里还真的一惊。
    “莫非这是真的了”我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接着我又想起昨天夜里在同学家里玩牌，到半夜才结束，又是自个沿着村外的公路独子回家的。对了，这条路的西南不远处就是王家大坟地，碰巧王家年前刚去世了两个年轻人丘在那里。莫非，莫非真有了鬼怪这个东西？这样一想，我还真觉得整个头都阵阵的发麻。麻过之后又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也迷信了？假如真是这样，那医院的医生还有火葬场的工作人员，经常和不同年龄的病死人打交道，就都该是秃子了。
    “你们年轻人眼尖，回去后让你媳妇给好好看看有没有根儿，有根儿就不怕了，没有根儿就不好了，到时候给家里捎个话儿，好让你爹找找偏法儿，让娘再多求求神灵，给你好好看看。孩子才这大岁数，又在外头干活儿，天天见的人又恁多，头上有了这个多不好。”边说，娘又一次在我头上仔细地拨拉着看。“还算好呢，不在正头顶上，在一边偏着。往后要勤拨拉拨拉头发，把这个地方给盖住，旁人就看不出来了，要不多难看。”
    娘替我这个儿子担心是有由头儿的。小时候，我老街坊邻居中就有一个年轻人，因为得了这个“鬼剃头”的毛病，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也没有媒婆上门儿。村里的女孩子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传染了，又恐怕粘上了邪气，谁要是说给他做媳妇那是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尽管他在学校学习成绩挺好，学校毕业后在地里又是一把好手，可娶媳妇的事依然是李双双死了男人。为这事儿，他们家想尽了办法也没个效果。直到现在，已经步入老年的他还是光棍一条。这件事儿娘一定记得清楚，她也知道孩子都多大了的我就是头上的毛发掉光了，也没有娶不到媳妇的忧虑。媳妇除了心疼之外，还会给我买一顶漂亮的假发戴上。然而，在娘心目中，我这个儿子在外面的单位了大小还是个头头，要是得了“鬼剃头”头上一块儿一块儿的没有头发，总是要落人笑话的。这也是娘担心的事情。
    我们单位曾有一个同事，就是因脱发病而毛发无存，别人都戏叫他“光电局长”冬天里还好过，可以用帽子遮盖。但到了酷暑季节，就难办了。年纪不大光光的头顶，走到那里都是“亮丽”的风景，都会引来别人的好奇并成为一些人的笑料。这个局长刚调走，我要是真的脱发了，也就顶替了“光电局长”的称号。但我总觉得这不是真的，因为近来身体也确实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只是回到老家头洗的少了，加上我的脑油大，头发一脏就会打绺儿。怕是绺儿结的大了，绺儿与绺儿间的空隙大了，让老眼昏花的爹娘看错了眼。想到这里，我到镜子前低头看了看，也没看到什么明显的秃毛处。看到的是前头顶偏右处儿有一片儿露的头皮子多些，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于是也就放下了心，来到桌前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当我刚看了一页书的时候，爹又跟过来了，戴了母亲的老花镜，说“再让我看看，有根儿没有？”边说我边低头下来让爹看，接着就听到爹笑了“没事，有根儿，有根儿。”
    娘听说后，赶忙过来，一把摘下爹眼上的老花镜，仔细在我头上看了又看，连连说道“都怪爹娘错花了眼。不当的，就是有根儿，就是有根儿，咱就盼着没事。要说当娘的，孩子都是揣在心上的肉，你们身上有一点不好娘就心疼。”娘说完也笑了，我抬起头来，正对着娘那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娘用手擦了擦眼角儿，我真切地看见那里有泪出的痕迹